與眾人晦暗、驚悸的心情不同,這天的天氣是出奇的好。整個白天都天高氣爽,陽光明媚,令人感覺到些許春天的模樣。淳於薊、霜刺、胡焰指揮國兵、刑卒們默默埋葬了這些人牲屍首,所有人心裏都說不出的難受,沒有人想多說一句話,有幾個年輕的國兵甚至還躲藏到一邊將朝食一吐而空。
回到蒲類城,淳於薊、胡焰因要提審烏日塔,便跟著霜刺一起徑直進入後院。院中的幾輛胡車(注:即匈奴車)上仍載著烏日塔帶來的幾個由荊柳、籐條編織而成的大箱子,王妃原想專室安置,故而才未卸下。離開凹嶺時,飲器、食器什麼也未帶,烏日塔卻將這幾個箱子帶了來。
淳於薊、胡焰、霜刺檢視一番,這些外表普通的大箱子中,原來裏麵別有洞天。一個個造型別致、工藝精湛的漆木箱匣,裏麵除三女衣物、裘、靴和馬轡、革笥(注:即皮鎧甲)、彎刀外,有精美的玉器、石器,如瑪瑙獸、玉珠、佩飾物件,有幾匣金器,如金甲、金人、金留犁和鑄成動物形狀的金飾片。更多的是金銀首飾,如耳環、耳墜飾、串珠、冠飾以及各種動物形飾片或飾牌。
或許以為再也不能揚鞭策馬馳騁在草原,烏日塔分明連自己使用過的馬轡、革笥、彎刀都帶了來。淳於薊、胡焰見識過太多的寶物,對金銀視若無物,可一幅方帛上麵寫著字“匣中物跪奉班司馬”幾個隸書漢字,卻讓二將後背直冒冷汗。這裏是王宮後院,現在是霜刺的大堂所在,竇固的中軍一般無人敢來騷擾,但淳於薊還是一把將其掩在袖中,未讓霜刺看到。
看來呼衍曆真是下了大功夫啊,或許是害怕漢軍抄掠,或許是為感謝班超收留,或許是當做小女衣食之資,或許是有什麼其它目的,此舉定然是呼衍曆全部計劃的一部分。
霜刺根本顧不上去看什麼字,再說他也不識漢字。他雖貴為蒲類國國王,可他是一個在匈奴人奴役下窮酸潦倒的國王,在南呼衍部主人的眼裏他就是一個奴隸頭兒,何嚐見識過如此稀世寶物,每看一匣嘴裏便抽一口涼氣……恰好王妃走出屋請三人進屋餉食,還看著淳於薊、胡焰道,“此烏日塔之物,奴奴不知如何處置……”淳於薊想都未想便道,“既為降民,諸物便充入國庫,盡歸蒲類國王宮所有!”
三人心裏都不好受,沒人有那怕一點食欲,餉食是不吃了,進入堂中便開始提審烏日塔。烏日塔母女三人被國兵帶到大堂內跪於毯上,淳於薊、胡焰、霜刺等人想知道的東西太多了,但是他們都未說話,室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終於,王妃黑稗打破尷尬氣氛道,“烏日塔,既欲投漢,便說說過往罷!”
“奴奴遵令……”烏日塔抬頭看了一臉殺氣的淳於薊、胡焰和霜刺,便低下頭期期艾艾的打開了話匣子。
她說她的家鄉在娑陵水(注:即今蒙古國色格楞河)畔的呼衍氏世襲封地,當年呼衍部與烏幕禪部隨右賢王西征時,她的部落留在娑陵水封地成為北呼衍部。後來,她嫁給北呼衍部右骨都候、萬騎長、後為單於龍庭大都尉的呼衍曆為妻。說到這裏時,她聲音顫抖,仿佛在回憶甜蜜的過去,仿佛在留念過去美好的時光。
接著她說,十幾年前,她臨盆生下兩個女兒不久,呼衍曆便接受單於密旨離開龍廷,不知去向。後來不知何故,單於派兵羈押了她們一家,並囚禁於龍庭聖山之上多年。幾年前,呼衍曆突然帶著幾名手下從中原悄然潛回漠北聖山之上,斬殺數十名看守騎卒後,將她們母子三人與哈爾罕夫婦一起隱秘送到蒲類海邊,隱姓埋名藏匿了起來。
到了蒲類海她才知道,這裏是南呼衍部的駐牧地,呼衍曆是呼衍王的座上賓,與王子胥皋交厚,並一同替呼衍王征戰多次,俘獲河西漢卒、西域各國胡卒三百餘人為奴,以手人大將脫脫魯為首,在偏僻的凹嶺建成秘巢。這些年她們一直隱藏在凹嶺,單於、左賢王、左鹿蠡王都派出斥侯在四處尋找她們,並追捕呼衍曆,但一直有驚無險……
聽到這裏,霜刺又想起了恐怖的過去,他怒問道,“單於交給呼衍曆什麼使命?呼衍曆先在白山練兵,又潛入中原這許多年,到底是追蹤何物?”
烏日塔道,“奴奴不過一個婦人,並不知道單於使命實情。妾隻從呼衍將軍與手下對話中,隱約聽到或是為了尋找什麼‘璽’……”
淳於薊感覺納悶,便問道,“呼衍曆神勇廣大,既能將汝等從聖山偷送至白藏匿,蒲類城既為漢軍所下,大多數匈奴人都逃向車師後國或燕然山,汝一家為何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