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悠,隨著河水對黃土塬的不斷衝刷、下切和泥土逐漸淤積,河水南岸的塬下便漸漸形成大片河灘地。
到前漢武帝年間,稠桑原上的函穀古道仍是進出關中的車輛行人的主要通道,但已經不是唯一的通道。行人徒步行走,已經能從河灘上繞過黃土塬。於是,漢武帝便移關三百裏外的新安,並在原函穀關設置弘農縣,作為弘農郡的治所……
嗇夫丘陽給士卒們解惑時,班超帶著三名軍侯,一起來到河水邊上。他們迎著刺骨的寒風,象四尊雕塑,手扶劍柄站在陡壁之上,看著腳下奔騰東去的河水和北方謩色中蒼茫的崤山。
班超數度經過這裏,對秦函穀關的形勝可謂了然於心。此刻立於陡壁之上,猶如置身千軍萬馬之中,他的心已經飛到三輔。他已經深了皇帝和竇固、耿忠二將,將別部三百卒隱秘派至華陰的良苦用心。華陰是練兵之地,別部為奇兵為本職,遠離北軍單獨訓練,正是要訓練別部孤軍作戰本領。
但這,還不是最終目的。雍營副護羌校尉司馬南本有二心,北匈奴不會無視漢朝舉國練兵,定然會竭盡全力激反雍營,並勾連早有異心的楚王劉英。別部屯華陰練兵,遮斷函穀古道,一旦三輔有變,便能為京師雒陽爭取寶貴的備戰時機。皇帝便可從容調集各路人馬,一戰而解決漢朝的後顧之憂!
“這一招確是妙棋,吾要讓其更妙!”但班超此時已經謀定,即便司馬南不反,他也要利用三年時間,徹底查清各年西羌之變時,司馬南是否與羌酋東吾有過勾連。倘若有,那麼他將利用手中這三百卒,解決司馬南。既解朝廷之憂,同時又讓別部經受實戰洗禮!
這裏風很大,三位軍侯知道班超心裏想著什麼,他們都沒有說話。三年後,他們四人將率領別部兩千餘刑徒,隨竇固將軍的遠征大軍北征匈奴。奔騰的河水如萬馬奔騰,河水的咆哮聲猶如號角和金鼓之聲,令四名漢家男兒熱血沸騰,心潮起伏!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天起大風了。呼嘯的寒風嗚嗚嘶鳴著,席卷千山萬壑。
四人返回院內,忽見凜咧的寒風之中,一個年近六旬的老嫗,也是一身黑衣,形容枯蒿,發髻散亂,在一堆苦力中卻顯得特別顯眼。雖然潦倒如乞丐,但她一舉一動卻彬彬有禮,不卑不亢,分明是在大戶人家做過工的樣子。她拖著疲憊的身子,默默地主動幫助別部士卒們喂食馬料,打掃場院,還不時地偷眼觀察英氣逼人的班超四人。
看著場院中的老嫗,班超頓生憐憫。此時天已將黑,班超正想命丘陽安置一下老嫗,忽見一個曹陽置士卒端著一盆粥和一塊粢餅給她,態度極為恭敬。
士卒還跪著恭敬地躬請老嫗到置內就食、安歇,可老嫗卻蹲在草堆邊吃完,將食器送回驛置。然後又到水井邊,打水簡單洗漱了一下,便裹緊頭巾和一塊軍用氈毯,在草堆下鑽進厚厚的幹茅草睡了下來,隻露出一個包著藍色頭巾的腦袋。
這可是隆冬,即便是成年人,如此露宿也會凍壞了。老人雖是乞婦,做這一切時卻神態雍容,一絲不苟。
這讓班超有點恍惚,這神態何其熟悉。他忽然想起班家從五陵原遷回雒陽前,尤其是被京兆府抄家後,阿母那坦然承受、從容決絕、永不屈服的神情,與這個乞討老人何其相似。這是飽經滄桑後的坦然,是看淡一切時的決絕,沒有生活閱曆的人是學不來的。
班超對眼前這個老婦人,油然升起一股崇敬之情!
嗇夫丘陽忙活完置務,也出來幫助班超拾掇戰馬,班超指著草堆發出一連串詰問,“此嫗不似乞婦耶?為何呆在驛置中?汝就不怕老人凍死在場院中?”
丘陽看了一眼已經睡下的老人,長歎一聲說道,“司馬好眼力啊,這那裏是乞婦。她咋日才從弘農郡一路乞討而來,吾當時就覺得不一般,便留其食宿。然嫗不願住進置內,她言有西域相士曾對她說過,幾月內必有貴人從京城至三輔,能為她申除冤屈,故而她才來到曹陽置。如等不著,還將往北軍大營等候。吾無奈,便命士卒拿氈毯讓其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