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家跟他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音,他便無一時一刻不在念叨著。
一個人要有多麼強韌的神經多麼執拗的信念才能在這樣詭譎的命運下保持清醒,周而複始的重生帶來反複磋磨的絕望,每一個張牙舞爪的黑夜過後再投入到無望的等待和尋找中去,靳堯覺得即使是自己這樣數年顛沛流離險死還生甚至被死神捕獲過兩次的人,都很難不被擊潰神智。
他無法想象許澤恩是如何撐過來的。
靳堯恍惚記得自己在許澤恩身邊看著他一次又一次義無反顧地跳下西山,自己在他身旁大聲而徒勞地叫喊著,他看到許澤恩坐在黑暗的室內,盯著深幽的電腦屏幕,那上麵出現的一個個字塊都像是利刃刻下,化作無數融進他靈魂裏的鋼針,他看到許澤恩用尖銳的刀鋒劃破手心的皮膚,喃喃著我把鮮血還給他,你應該會早點回來了,他看到許澤恩從8月24號回到8月23號,看到他從9月23號回到8月23號,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哀傷痛楚漸漸到最後的麻木茫然……
靳堯的心髒劇烈跳動著,呼吸進的每一口空氣都淬滿了震驚、動容、憐惜、心悸,那些深埋在波雲詭譎的時空裏的,最極致的深情以最殘忍的方式在意識深處犬牙交錯葉影參差,他拚命地去捕捉,又眼睜睜看著它們如同遊絲一般在指尖逸散逃離。
多麼荒謬古怪,多麼荒唐離奇,多麼荒誕無稽,斑駁陸離得像是神經病患者的臆想。
他和許澤恩八成是兩個瘋子。
靳堯伸手去握桌上的杯子,他的手指顫唞得厲害,那盛了半杯清水的玻璃杯在他掌中蕩起波紋,漣漪撞擊著杯壁,被送往他的唇間,清涼的水滴順著咽喉而下,舌尖上泛起難言的苦澀,連喉管裏都灼熱得像是流過一條岩漿。
他的眼睛盯著屏幕上的最後一條未發信息,玻璃杯倏忽落下,翻倒在他的膝蓋上,水流打濕膝頭,像淚水零落滿臉:
“等你回來,我每天給你做飯,親你的臉,陪你做你喜歡的事,每一樣東西都刻上你的名字,向全世界秀恩愛,你可以隨意打我罵我但是請不要離開我,我會好好疼你,做很少的愛,說很少的甜言蜜語,隻陪伴你,每天看你笑。寶貝,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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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澤恩找到靳堯的時候他正站在大廈頂層的天台上,雙臂張開,像是要乘翅飛去。
心髒幾乎迸跳到了嗓子口,許澤恩連呼吸都摒住,生怕驚動了他,然而靳堯回過頭來,笑容像是溶溶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麵,清潤溫柔,拂過他短暫的不安。
“怎麼到這裏來了?現在才三月,冷呢。”許澤恩走過來,握住靳堯的手,不由莞爾地笑了,靳堯是個溫熱的小火爐,永遠比自己的暖和。
“休息了嗎?餓嗎?吃過東西沒?”
許澤恩貼了貼靳堯的臉,發現自己的臉比對方也低了好幾個溫,訕訕地又退開。
靳堯卻貼過去,用自己的體溫去暖許澤恩的手:“睡了很久,不餓,吃了很多東西。”
許澤恩親了親靳堯的臉:“那回家我再給你做點宵夜。”
心底的柔軟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靳堯勾著許澤恩襯衣的第二個扣子,把他拉低一些,親他光潔的額頭,微闔的眼睛,溫涼的嘴唇,無限流連,緾綿輾轉。
心髒像是一麵鏡子,從中心點向四麵八方綻裂,每一條裂紋都如同蠶絲蛛網一般蔓延出去,恨不得密密纏繞住這個人,把他拖曳進胸腔裏,好好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