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得雨又開始下了起來,楊幺走進了山洞,清涼水氣迎麵撲來,一股泉水從山壁中細細流出,注滿了一個小小的人工挖就的積水池,池邊連接著水渠。水源並不充沛,想來這便是張楊兩家爭水的原因罷。
楊幺走到泉水邊,伸頭喝了幾口,突然看到水壁左側有個澡盆大的窪地,自洞壁中滲出的泉水,一滴一滴落在其中,清清亮亮,甚是喜人。
楊幺摸了摸背上包袱中張報陽送的幹淨衣服,哪時還肯遲延。三下兩下除了髒衣,跳到水中,一陣搓洗。待得她將頭發身子都洗幹淨,拭幹身子,將衣服換上,已是過了半個時辰。
楊幺邊擰著長發上的水珠,邊走到積水池邊。她來到這世上,方是第二次在水中觀察自己的形貌,記憶中瘦小的身體已經如柳枝般纖長,胸部微微鼓起,臀部輕輕上翹,四肢修長,鵝蛋臉上一雙明亮大眼,青春逼人,倒是與楊下德有兩份相似,但是眉目神情間的漠然與冷淡卻似是久經世故的婦人。
“也隻有張報辰那糊塗孩子才覺得我生得好看,這樣的神情哪裏又稱得上美人了?”楊幺嫌棄地一揚手,打散了水中的倒影,在洞中撿了塊幹淨石頭坐下,手撐著臉,思考著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急切間是不會停的,包袱裏有幹糧,洞裏有水,捱過一兩天也是容易。愁的是鍾山四麵都是水,雨又這樣的下,看來怕是百年難遇的大災,不知道斧頭湖的居民是不是能捱得過去。
天災難測,楊幺思考了半會,丟在一邊,轉念間又想起楊嶽,
眼見得張、楊兩家的人雖拘於世仇,但品性卻多是讓人敬佩,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楊嶽就算是個完人也未必不可能。楊幺想到此處,不由促俠地一笑。
經過了這一場變動,楊幺越發覺得生命可貴,對楊嶽的感激和羞慚早已蓋過了當初的猜疑。想起前夜她一心去潭州尋找楊嶽,腦子卻未想到見著了要如何說,現在細細想來,隻要是她去了,便是不開口,楊嶽必定也是懂的。她正是知道楊嶽一定會懂,才敢那般衝動。
原來,在她的心中,楊嶽竟是最懂她的。
楊幺想到此處,心裏卻是一涼,如此說來,自家耍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難不成早就被他看在眼裏?
坐立難安中,楊幺不自覺地甩甩頭,自言道:“不可能,絕不可能。”無論如何,楊嶽也隻是個未滿二十的青年,哪裏會懂得那些個齷齪心思。
她就這樣自我安慰著,坐在石頭上思前想後,任由時光流過。等她清醒時,天色已是入夜時分,外麵的雨卻仍未停。楊幺摸出打火石,在洞裏拾了幾塊幹樹根,點了起來。六年來,她鮮少如此無拘無束地獨處,竟是打算住兩日再走。
一個人胡思亂想間,突然記起張阿公提起的神功,心裏不禁琢磨起來,猛然站起蹦跳,卻未發現異常之處,失望之餘,慢慢閉上眼睛,依在石頭上,回憶著與張報辰慣常相處時的呼吸節奏,緩緩吐息,漸漸地睡去。
獨自清靜了兩日,楊幺身心清爽地走出鍾泉洞,向鍾山北麓而去。
離營地還有一裏路途,楊幺在坡上遠遠地看見腳下的楊家營地裏一陣歡呼,人們突地向水邊湧去,楊幺不禁向水麵看去,也不禁驚呼出聲,隻見兩艘小船自東麵向鍾山北麓飛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