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湊過去輕輕親他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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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
風雪終於慢慢,時光卻翩然。
遠處山嶺丘壑之間終於隱約泛起青紅色的霞光,也許五分鍾、十分鍾,那顆烈烈紅日就會躍出被封禁了一個冬天的地平線,漸漸地升起,將久違的曙光照耀向在絕望中沉寂了數年的滄桑大地。
靳雨青朦朦睜開眼,眺望著山嶺盡頭。他將手從溫暖的大衣中探出來,伸到亭子外,驚喜地說:“看啊,楚亦揚,雪停了。”
彌漫了幾個月的雪終於停了,久違的春天即將降臨,可楚亦揚心裏的雪卻呼嘯而至,席卷成一場毀天滅地的暴風。這世上有太多他無法掌控的東西,比如生死,比如別離……所以他鑿不透這冰,也撥不開這雪,隻能任憑這寒意將他跳躍的火|熱心髒一點點、一點點的掩埋。
他苦笑:“是啊,雪停了。”
霞光越來越燦爛,湧躍到虹山仿若一抹點綴著金砂的綾綃,雪雲還沒有散開,就被潑上了洗不掉的虹色,倘若入畫,必是濃彩重墨。
曙霞之色映在靳雨青的瞳裏,他回過頭攬住楚亦揚,輕而繾綣地在耳旁說道:“亦揚,遇見你,真的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日出了。”
“……我也是。”他回應道。
說罷的刹那間,楚亦揚就覺得淚腺痙攣般的開始抽搐,擋不住、抵不消,他漸漸收攏的兩臂將青年完完全全地箍在懷裏,緊到如果靳雨青還是個活人一定早就無法呼吸。
砰——!
一聲轟然巨響,攜帶著抗病毒幹米分的火箭彈按照設定被成功發射,它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天空滑下一道痕跡,驟然就鑽入了層層疊疊的雲層,爆開一個完美的煙花。
楚亦揚緊攥著他,一遍遍喚著靳雨青的名字,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能崩潰。
可懷裏愈加僵硬的軀體卻讓他無法繼續維持平靜,他握著靳雨青的手,聲色顫栗的低聲說著:“雨青,求求你……輪到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答應了你那麼多事,還陪你看了日出,你就答應我一件事行不行……”
“嗯。”靳雨青輕不可聞地張了張嘴。
楚亦揚一瞬間泣不成聲:“別走,別留下我一個……我跟菩薩許了願,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好……長命……百歲……”他幾乎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靳雨青慢慢抱不住他了,體內的細胞在一片片地枯死,他從男人的肩頭滑落下來,雙手卻還緊緊握著他的衣服。他覺得大腦也快不行了,好多事情都快想不起來,好多記憶都在慢慢流逝,很快的,悲傷和快樂的感覺也都模糊著界限不清。
本來早就接受了這樣的結果,但在真的麵臨時,腦海裏唯一剩下的卻是無聲又無力的呐喊和掙紮——他不想死,不想死。
而現實中,他隻能借力趴在楚亦揚的胸|前,垂著已經睜不開的沉重眼皮。
微弱道:“老師,再見。”
楚亦揚隻感覺到攥著自己衣襟的手驟然鬆開了,重重地垂落下去,而他卻嘴角痙攣著半個字都吐不出來。除了懷裏已經跟冰雪一樣冷的軀體,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仿佛思維已經滯留在了過去,滯留在靳雨青言笑晏晏地喚他“老師”的舊時光裏。
直到太陽完全的升起,楚亦揚臉上的淚跡也被冷風吹幹了。
他將青年打橫抱在胸|前,麻木地沿著亭子的石階向下走,走到懸崖邊緣,再往前一步對他來說並不是萬劫不複,而是極樂深淵。而在剛抬起腳的時候,一陣冷風卷來,他突然想到了靳雨青托付給他的那些人,想到他心心念念始終放心不下的母親,想到他笑著說——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楚亦揚又向後退了一步。
一個人怎麼能這麼狡猾,自己說走就走了,卻留下一大堆牽絆扔給他,讓他想追也追不得?
楚亦揚低頭看向懷中安然如眠的麵孔,才想罵他兩句,猛然發現了他胸膛隱隱浮現的金芒,似一顆金色的圓球,慢慢地渙散開來。
他猝然驚醒,立即將靳雨青的身體放在地上,扒開他的衣襟將手掌覆上去。
金芒湧現的地方貼合掌心,一股熟悉的力量湧出,將楚亦揚心裏的沉寂已久的某根弦“哢”地對接上了。驟然間他仿佛已遠離了虹山山巔,頃刻進入了一個飄渺的世界,攤開的手心裏攥著那顆埋藏在靳雨青心髒中的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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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雨青自覺身體已經漸漸冷透,但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已經近乎渙散的思想突然凝合起來。似一雙無形的造物之手,輕輕攏著他沉睡的軀體,溫柔地撫摸著他的發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