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一封信。
我在紐約的日子並沒有一帆風順,要知道一個年近三十的人才想到出來留學,會遇到很多困難。比如語言,比如生活習慣,比如與同班那些小我十歲的同學的格格不入,還有對家鄉的思念……可是在心底,我卻覺得快樂,畢竟我正在做的,是我想要做的事。
其實,在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會來的。因為,你不愛我。
你怎麼會愛一個,與妹妹相愛的男人呢?
不要驚訝,從一年前你第一次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世紜。
如果是世紜,她不會不給我一個答複就獨自去了遠方,不會這幺多年來偶爾隻在電話和郵件裏向我報告近況,也不會在看看我的時候,隻有滿臉的愧疚和難以啟齒。這些年來,我一直問自己,究竟做錯了什幺,讓原本應該相愛的我們遠隔萬裏,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原來我愛的人早就離開了。
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猜想你們互換了身份,你扮得很像她,差一點就要騙過我,可是你們還是不同的兩個人,盡管麵孔如此相似,眼神卻毫不相同。你的眼裏總是有一團火,即使痛苦和愧疚包圍著你,這團火卻從來沒有熄滅,而她的眼裏是一片寧靜——我想,關於這一點,袁祖耘也發現了吧?
免不了的,我經曆了一段痛苦掙紮的日子,誰也無法接受自己愛的人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事實,我瘋狂地工作、酗酒,想要說服自己把你當做她,追求你、擁有你——那幺,我也許真的會就此把你當做她。
可是我不能,真的不能。李若愚告訴我,愛一個人,是很奇妙的感覺,也許你腦海裏的並不是真正的他/她,可是你執著地愛著,甚至在腦海裏與他(她)共度餘生。我想我還無法完全了解她的想法以及想表達的意思,可是我卻沒辦法說服自己擊愛你,因為在我的腦海裏,我愛的是世紜.我無法用現實的手去觸碰你,卻在腦海裏與她共度餘生…我無法那麼做。
並且,我從你眼裏,也看到了痛苦與掙紮,也許你認為與其告訴我真相讓我痛苦,還不如讓自己、讓“世紜”做一個負心的女人,那麼我會忘了她,去尋找自己的幸福——所以你把我給世紜的信還給我——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我隻能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無法接受。
是的,世紜的離開,也許會讓我痛不欲生,卻沒有帶走我們的愛,如果她可以選擇,我相信她會請你告訴我真相,並且鼓勵我走出困頓,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而一個“負心的世紜”,隻會讓人懷疑什麼是愛情,這個世界還有真正的愛情嗎?
我不會說你的選擇是對是錯,我隻能說,如果是我,我情願是前者。
但我無法苛責你,因為你是世紜的姐姐,是她最重要的親人,是陪伴了她一生的人。從很早以前,她就告訴我關於你們之間的很多事,比如你們截然相反的性格,但更多的,則是你們特有的雙胞胎之間的默契。
我並不知道在那場可怕的災難之前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我寫這封信還有一個目的,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在收到我的那封表白信後,世紜曾經跟我碰過麵,她告訴我,所有的問題會在“世紛”回來之後答複我。
我始終記得,當我問她為什麼的時候,她用一種恬靜的口吻說:“也許沒有人知道,世紛的開朗與樂觀,以及她總是勇於麵對困難的那種精神,不知道給了我多大的勇氣和力量。我從她那裏得到了很多,卻從來沒有為她做過什麼,這一次,我要去為她做一件事,那也許是我唯一能夠為她做的事了。”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世紜,也許說不定,如果留下的真的是世紜,這些年來你所經曆的也會是她所經曆的。說不定,她就是我所見到的如你一般沉靜而帶著憂傷的女孩,總是睜大眼睛看著這個世界,卻無力改變什麼——我甚至一度分不清,自己看到的是背負著世紜影子的世紛,還是這根本就是世紛製造出來的世紜——但你終究不是她,你也不必是她。
今天早晨,我在公寓樓下的雜貨鋪裏竟然看到了大顆大顆的椰子,上麵貼著印有中文字的商標,就像是海南的路邊小攤上賣的那種,稍稍削一點皮.就可以插一根吸管吸裏麵的椰汁。我真是要感歎世界真的很小,每一天都帶給我驚喜,所以世紛,希望我下次回來的時候,能夠看到一個如世紜記憶中快樂而開朗的你。
最後,如果你還記得我這個遠方的朋友的話,下次請托人捎些更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吧,比如蟹粉小籠包或是金華火腿什麼的……那樣我會更加高興。
就到這裏,祝平安。
石樹辰
2008.6.20.
九月的某個晚上,袁祖耘出差回來,到家的時候,發現屋子裏是一片黑暗的寂靜,他放下行李,走到陽台上,點了一根煙抽起來,快要抽完的時候,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按下重撥鍵,撥號音響了很久,就在他打算掛線的時候,卻忽然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