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轉清醒,惶張向樹林深處逃竄去。
見此,南宮霽竟倏忽有些讚同那人之言:這等膽小愚弱之物,縱然是獵了來,也非光耀,倒反有恃強淩弱之感!
重新上馬,卻已然失了獵興。此時已至初夏,山林中,處處可見各色野花,枝頭樹下,叢叢簇簇,縱然騎馬觀花,倒也別存樂趣。
“如此說來,宇文敖瀚那布莊經營倒尚可?”越淩對關乎朱貴善那些閑事趣聞素隻報以一笑,想來是早習以為常。倒是對那久不聞音訊之人,尚顯幾分興趣。
“豈止是尚可,實是日進鬥金!否則,不過兩三載間,他怎能在京中置宅?”其人口氣,竟似不甘。
越淩側目:“宇文敖瀚性情雖不羈些,原也算良才,且當初尚救你我於危難,你何必對他成見不消?”
那人不屑:“他不過是較之其父,野心略為輕去些,稍懂審時度勢,卻也堪稱才?依吾看,其人即便是疏有幾分才智,還恐用錯他處!”
越淩自曉其意,卻搖了搖頭:“你多慮了,他若果真存那心,又何必當初?且說如今他已更名換姓,與尚存於世的舊部族人亦斷盡往來,當是無意繾綣過去,惟欲好自安度餘生罷了。”
南宮霽輕哼了聲,卻未再反駁。且行了一段,忽似想起何事,高聲一笑,策馬近前幾尺:“我忽而想起,宇文敖瀚如今,似乎是孑然一人啊!”
越淩莫名:“何意?”
那人嘴角一揚:“你覺朱貴善如何?”
越淩怔愣片刻,一垂眸:“霽,這些時日,你是否過分閑去了?”難道你已忘了張放與璧月。。。媒介事,實非你所長啊。。。
“罷,罷!不過隨口一言而已,隻是他對你,倒著實念念不忘,伺機還總問起。”那人有些無趣。
“一別多年,若偶有想起,但為詢問,也是常事。”
語未落,衣袖已教那人牽住:“他要念,便隨他念去,然你,絕不許見他!”
說了半日,還是為此,越淩心內頗無奈。
“蜀王大壽將近,你打算何時歸蜀賀壽?”話鋒瞬移。
“爹爹的壽辰在六月,大可下月中啟程,快馬加鞭,半月可抵成都。”
“那。。。你何時歸來?”
“盡快!”
“那也當有個時日!”
南宮霽轉眸但笑:“還未去,便問歸期,淩,你是多不舍我離去?”
日已偏西,南峰的開闊處,二人比肩而坐。
“淩,此回回去,我欲勸說爹爹納土。”
那人沉吟:“過急了罷?”
南宮霽搖頭:“爹爹早有此意,否則,當日也不會入京謁見。實則我蜀中,雖曆數十載尚安存於世,卻內憂外患,從未得止,且不論須向你大梁稱臣納貢,便說吐蕃屢屢滋擾,也令我不堪應對,年年不得不大耗錢財買邊境太平,實與偷生無異。即便這般,這麵上的安和,也不知還可享多時。更何況,宇文氏之亂,已大傷我元氣,我南宮氏七十載安坐蜀中,少不得四大氏族鼎力相撐,此一變後,大勢將何所趨,孰知?終究,與其這般殫精竭慮、無所適從,不如盡早納土歸誠,了卻先祖之遺願!”
越淩凝眉似不解:“先祖遺願?”
那人頷首輕歎:“先祖本乃良臣,奈何一時功高,引讒言襲身,致主上猜忌,踞蜀,實不為自立,而為避禍!隻是如此一來,逆名便已坐實,我南宮氏,終成大梁叛臣!先祖自辯不得,抱恨餘生,終前,遺訓於後世,但南宮氏子孫,無論何時,皆為梁臣,絕不自立,更不許圖謀中原河山!而若有朝一日,得遇明君仁主,還當將這劍南道完璧歸趙!隻求主上許將先祖當年之自陳公告天下,令我南宮氏清譽得複,便足矣。”
風過,山澗流水淙淙之聲,還似惆悵。
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舊事,不過功過是非,但苦衷遺恨,又有幾人悉知?思來唏噓。
不覺間,日已西沉,隴首雲開,晚霞勝火。
“霽,你信我麼?”如稚童般轉側頭,盈盈笑問。
“你猜呢?”回以一笑,執過他置於身側的手,緊扣十指。
夕陽餘暉裏,相偎的二人身影拖得甚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