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1 / 2)

八月盛夏時節,天氣炎熱,整個盛京中人被這一陣陣不倦怠的熱浪擾得乏倦,隻有歇在樹上的那些蟬聲叫得恬噪。

自從先帝駕崩以後,大孟朝結束了漫長的為期二十年之久的隆寶年,迎來了嶄新的景旭元年。可是似乎,老天爺對新帝登基頗有怨言,入夏之後的大孟朝,北邊多省進入了長達數月之久的旱期,連南方多省也受到了影響,天空久不降雨,民間人心惶惶,地麵已經嚴重幹裂,河塘幹枯見底,怕是到了該收成的時候,隻能掬一手隨風而逝的黃土。

原因無他,隻有不斷瘋傳的言論可以詳解:此前的大孟朝一直國泰民安,人心穩定,而經曆過八位皇帝的大孟朝,也從來沒有麵臨過這樣窘迫的境遇,天空久未降雨,一定是老天爺降怒人間,這是橫禍,更是天譴!

要說天譴誰人引出,還得問問新帝寵信的那幫閹黨們。

書香門第的顧家,在京城已經立足了許多年,從顧雲瑤的爺爺開始,便是顧家最為鼎盛的時期。在朝中任正二品官員,還曾擔任過詹事府的諭德,被太皇尊稱一聲“吾師”。到了顧雲瑤的父親一輩,雖然比爺爺混得差了一些,她的父親也曾進過翰林院成為先皇在身為太子期間出閣自主的侍讀。而她的大伯,還是戶部的員外郎。如果不是後來犯了錯,她的父親被貶為地方官,很有可能在有生之年進入內閣,成功成為內閣閣老們的一員。

好在她的哥哥顧崢,在之後的日子裏連中三元,成為科舉魁首,在殿試之中與先帝精彩的對話,還被奉為佳談,好不風光了一回。

他們顧府上上下下,全都靠著顧崢重新回到了京城。

真的是祖宗積德,為顧家增光。

也許吧……

顧雲瑤躺在地上,手腳已經開始冰涼,整個顧府上下現在是一片混亂,東廠提督太監親自帶了一番役長和番長們前來,那閹人說話極喜歡捏著嗓子,一副裝腔作勢的模樣,臉上塗了粉,日光下一照,顯得有些寡淡。

一個番子跑來稟報:“督主,已經檢查過了,顧府上下一百三十五口人都在這裏,老的少的一個沒跑。”

廠公梁世帆從袖袍裏扯出一塊帕子,捂著口鼻仔細打量了一眼麵前淒慘的景象。

三進三出的院子,還保留原先雅致的模樣,來時那小花園裏的池塘,因為天氣的緣故,已經枯了大半,不過眼下倒好,有人在逃難的途中,跑到小池塘邊,一個沒留意摔了進去,身上被砍出來的刀傷,滲出殷紅殷紅的血,把那池子都快染成了赤色。然後那些人再也沒能爬上來過。

曾經輝煌過的顧家人,如今為了活命,什麼樣的醜態都有了,還有下跪求饒的,天知道這是皇帝陛下下的旨意,呼著喊著跪他這個九千歲也沒用。不過他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顧家人,平時沒少拿捏他,還暗中指使一些地方官員上書彈劾,也不知道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是他幹爹嗎?那些有彈劾內容的奏疏最先轉到的是內閣,現在連內閣也都和閹黨們一氣了。

不管是票擬還是批紅,都掌握到他們的手裏。

如今看到顧府之中老老少少曾經常掛在嘴邊的氣節全沒了,梁世帆也算是看到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

抬腳踢了踢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生生把那人踹出一口血。血濺到他的鞋麵上,惹了一身腥,梁世帆挑了眉,身邊一個役長眼疾手快,一刀把那個還留有一口氣的人處決了。

那血含著一口腥臭又濺到了顧雲瑤的臉上。她趕緊闔上雙目,屏住呼吸,不讓身邊蹲下來替梁世帆擦鞋的役長聽到她一絲一毫的呼吸聲。

“督主,小的這就為您把鞋子舔幹淨。”

耳邊果然傳來用舌頭舔著鞋麵的響動,近在咫尺的距離,顧雲瑤盡量忍著白刀子插在心裏剜肉一般的絞痛。

晌午,她正在閨閣裏小憩的時候,最先帶話回來的是她的貼身丫鬟桃枝。

說是她的哥哥顧崢因以下犯上,在早朝時觸怒了皇威,還拒不承認自己的錯誤,被拉下去直接廷杖處理,可好生生的廷杖處理,打幾十板子便能了事的事,不知怎的,最後演變成了死杖。

顧崢被東廠提刑太監押到了午門,活生生地打死了,前後不過一刻功夫。

死了以後也不得安生,皇上馬上頒布了一道口諭下來,叫人把顧崢的皮剝了,掛在午門那裏做展示。

老爺聽到消息以後當先昏倒,失去的不僅是顧家的命根子,更是顧家的頂梁柱。老太太還保留著一絲清醒,立即著人要去午門那邊看看。

然而桃枝剛哭哭啼啼地說完話,前院裏就像失了火,不時傳來眾人伴有啼哭的喊叫。

桃枝前腳踏了出去,後腳一個冷刀已經橫向斬在了她的身上。回眸時,桃枝眼裏含著淚,阻住了前來斬人的錦衣衛,隻說了一聲:“姐兒,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