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賈母一樣,到了臥室裏麵,寶釵才會說些機密的事情。

“老爺在哪兒?”

丫鬟道,“在軟紅的房裏。太太,軟紅肚子裏的孩子……”

寶釵冷笑一聲道,“他是怕我再害了那個孩子不成?實在是多慮了。那個孩子,若非是他做出那樣的蠢事來,竟妄圖送走,卻承那一家的香火,我又怎會動手?難不成還怕他們分走家產?

丫鬟笑道,“正是呢,如今菡少爺,萏少爺都大了,正是太太享福的時候了。那幾個跳梁小醜,又能怎麼樣呢?太太隻是不和他們計較罷了。”

寶釵疲憊的扯起了一個笑容。

聽起來事情確實是很美好,但她似乎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的樣子,明明二十年來,幾乎一直都在為此奮鬥。黛玉隱約明了,說起甄寶玉的時候,寶釵的樣子……

她到底還是有幾分情的。

但好像這夫妻兩個,已經完全決裂了吧……

“算了,你出去吧。”寶釵歎道。

那丫鬟開了門,黛玉也不想再留,跟著走了出去。這個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極淡極淡的一聲,“林妹妹,我是真的羨慕你。”

黛玉大吃一驚,連忙回頭看去。

卻見寶釵靠在塌上,隻是低著頭,喃喃自語而已。從側麵望去,神情極度疲憊。

菡萏,菡萏,真正的意思,是否是如此呢?

——菡萏香消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不變的都死了。

沒死的,就要在這世界上被時光改變。

黛玉帶著滿心的感慨,走到了現在空著的那座園子。那是燕霜夜送給她的,後來布置得頗有幾分瀟湘館的味道。隻是,樓閣中已經滿是塵土了。

黛玉施展了一個小法術,清潔了一番,在樓上坐了下來。壁上還掛著琴,這是她的習慣,如今也染了不少塵土。她拂拭幹淨了,便放在膝上彈奏起來。

不知不覺間,黛玉想到了一首既不應情也不應景的詞,或者,隻是為了其中的一句詞吧。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皆是豪英。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閑登小閣看新  晴,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這句話,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了當年蘆雪庵聯句,至今仍在的所有姐妹和丫鬟們。她不知道,她們偶爾回首往昔,會不會有相同的感慨?

然後,黛玉又不免想起了燕霜夜。這個為了實現自己的信念而最終徹底放棄了修行者的長生,投身於曆史之中的人。

她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真的能夠做到,把這個國家一手推向君主立憲,徹底改變曆史的軌跡。如果他真的做到了的話,是不是就能提前結束這二十年一輪回的循環?

還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