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是非一聽這話頓時流下淚來,他一邊把丹藥往他嘴裏塞,一邊說:“你還能活更久呢,我還沒給你養老呢。”
住持隻咬著牙不肯吃,無是非本身就沒有力氣,塞了幾次那顆丹藥便脫手滾下來。
“師父……你幹什麼呀!”
他想去撿那顆藥丸,卻被住持一把抓住手:“……為師……有話要交代。”
“……”
無是非隻覺得腦子“嗡”得一聲,整個人都僵在那裏,他的聲音變得顫抖:“不要,師父,你別說……我不聽……”
卻聽住持虛弱地倒了幾口氣,繼續說道:“寺裏護不住你了,以後……要靠你自己。我與你相遇……是緣分……也是我的貪念,為師如今才勘破,你……不認字……也挺好……”
無是非本能地抗拒:“師父……你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我這麼笨,你不解釋明白我也聽不懂,你先吃了藥吧,我們以後慢慢說好不好?”
“了非啊……”
住持笑了笑,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清了,手上卻用力抓住無是非的手腕:“不要……不要……”
無是非急忙把耳朵湊上去,聽到了住持的最後一句話:“不要……恨自己……”
他說完之後就咽了最後一口氣,無是非愣在那兒,突然聽到身後有破裂的聲音,他猛地回過頭,卻見牆上掛著一張蜘蛛網一樣的東西,中間破了個大洞,他當時就是從那裏麵掉下來的。
住持撐著一口氣,撐到那些黑袍人都離開了,才散了自己最後的修為,讓無是非不至於落到他們手裏。
無是非看著住持的臉愣怔半晌,眼淚無意識地順著臉頰流下來,他突然一把抓起地上的藥丸,轉身向另一個方向爬過去——住持不吃這顆丹藥,是想讓他去救別人,他不能耽擱了,說不定這裏還有活著的人呢……
無是非爬過幾個黑袍人的屍首,第二個遇見的就是了塵,他躺在那裏,睜大眼睛瞪著天空,還是生前那副凶相,了塵的脖子被奇怪的武器抓爛了,流了一地的血,早就斷了氣。
無是非看著他的臉,覺得渾身發冷。
都死了……都死了……一個也沒活下來……
無是非心裏有個聲音在這樣說,但是他還是控製不住地往前爬,他還抱著一絲僥幸——說不定還有人沒遭到毒手呢?
無是非就這樣挨個爬過每一具屍體,仔細地摸過他們的心口,無一不冰冷僵硬……卻讓無是非看清記牢了每個人的死法,往日最熟悉的麵孔已經變得冰冷僵硬,甚至有的麵目全非。
無是非從後禪房爬到大門口,終於爬不動了,渾身汗出如漿,浮化清心丹被他手心的汗水和血融化掉一些,表麵變得潮濕。無是非咬緊牙關用額頭抵著地麵,想將自己的身體支撐起來,但是他還是做不到,嚐試多次,無是非嘴角流出血絲,竟是把牙床都咬破了。
無是非突然嘶聲慟哭:“師父!!我救誰啊!!我救誰啊!!我一個都救不了……”
“吱——”
麵前的寺門突然被推開,無是非停止掙紮,死死地盯著門口,不一會兒,視野裏慢慢出現一雙金絲蘭草紋的宣緞靴子,無是非抬起頭,果然看到了百裏鳴岐那張臉。他眉頭緊皺,站在他前麵不遠的地方,四下打量一番,他終於將視線落在無是非臉上。
無是非咬牙看著他,後者卻突然舉步走到無是非麵前,慢慢蹲下。
他半晌沒說話,隻這樣看著無是非,後者眼裏幾乎流下血來:“滾!”
百裏鳴岐皺皺眉頭,伸手將手掌貼在無是非脖子後麵,無是非差點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冒昧舉動惹毛了,不……應該說如果不是他現在沒力氣爬起來,迎接百裏鳴岐的肯定是匕首或者拳頭——無是非此刻對世家的敵意空前高漲,他恨他們,恨任何一個與世家有關的人。
無是非握著拳頭撐住地麵,想從地上爬起來,他一邊用力一邊咬牙切齒地說:“老子讓你滾……滾出去!”
“你最好不要動。”
百裏鳴岐打斷他的話,同時一巴掌按在無是非背心,將他按了回去:“你中了散筋掌,身上的經脈已經斷了大半,莫再逞強。”
無是非趴在地上動不了了,臉貼著地麵直喘氣,他隻覺得百裏鳴岐的手順著他的肩膀捏下去,一直捏到腰間,然後奇怪地“咦”了一聲。
“骨頭也化了幾根……人怎麼還活著?”
無是非被他這幾句話說得怒火中燒,如果不是他現在爬不起來,他一定把這個百裏鳴岐打成智障!
百裏鳴岐沉吟片刻:“莫非……你就是降世神嬰?”
無是非突然愣住,他猛地抬起頭看向百裏鳴岐,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裏往外擠:“你說什麼……”
“自己也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