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上便又多了數十座新墳,無是非跪在墳前,輕聲默念往生咒,這是他腦子裏僅能記住的幾篇經文之一。一段經文念完,無是非咬破手指,指天發誓:“我佛慈悲,憐憫眾生。然弟子血仇在身,不能不報。今日舍了非之名,不汙佛門清靜,日後追凶尋仇,生死成敗,概與師門無關,因果報應,亦由弟子一人承擔,還望佛祖明鑒。”
無是非說完,麵朝住持的墳猛磕下去,一抬頭,眼圈已經通紅,臉上卻沒見淚水:“師父,諸位師兄,無是非不會讓你們無辜枉死,此仇不報,誓不罷休!”
百裏鳴岐識趣地退到一旁。他遠遠看著,無是非還低頭跪在那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百裏鳴岐看了一會兒幹脆不看他了,背過身看天上的月亮——無是非這種性格,大約也不希望別人看見他流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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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是非臨走的時候從藏經閣拿回來一箱子書,當年住持說這幾本經書是他們大鍾寺的寶貝,但是無是非也沒見他拿出來幾次過……也不知道這些書到底講的是什麼,不過住持說過了,帶上總沒錯。
從陰山上下來,百裏鳴岐跟無是非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一個本就不是多話的人,一個心情沉重,也懶得說話,回過神來發現已經來到客棧門前。
無是非抬頭看了牌匾一眼,覺得有些尷尬了,百裏鳴岐見他沒跟上來,便停下等無是非:“怎麼?”
無是非歎口氣:“我必須跟你們住在一起麼?”
百裏鳴岐神色微頓:“有什麼不方便?”
“……倒不是不方便,總覺得現在住在一起好像有些奇怪,我這算是你們抓的人質,還是什麼啊?”
百裏鳴岐表情依舊嚴肅:“住在一起隻是為了方便保護你,而且,我也從未把你當成人質。”
無是非擺擺手走進客棧中:“算了,我不該問你這個問題,有人管吃管住正好……”
他現在還搞不明白該把百裏鳴岐當敵軍還是友軍,他確實是來抓自己的,但是好像又沒有多少敵對的氛圍……
無是非越想越覺得別扭,心裏總覺得有些事必須得問清楚才行,他猛地停下來,轉身看向跟在自己後麵那個人:“我說百裏鳴岐……”
“師兄?你回來了?”
無是非的話沒說完,他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對方的聲音讓無是非瞬間僵硬了。
這時無是非肩膀上突然拍上一隻手,無是非慢慢轉過頭,對方已經拿開了手:“真的是你?怎麼剃光頭了?我就說從遠處看背影有些像,你怎麼也在?”
“……”
被他錯認為百裏鳴岐的師弟居然也在……操!!尷尬了!!!
說到無是非的功夫,其實也不是“精勁”這麼簡單,應該說他……挺厲害的,所謂天下武功出少林,大鍾寺的住持就是少林寺出身,寺中所藏關於佛修的秘書典籍沒人看得懂了,拳腳功夫卻一直在傳承,無是非知道這是保命的本事,當然使出吃奶的勁兒來學。
巨石被掀開後,底下露出一個洞來,無是非就在洞前蹲下,將胳膊伸了進去。
他一邊在裏麵掏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回自個兒家還得這麼偷偷摸摸的,我也算個苦命的人啊。”
他在那洞裏掏了許久,終於找出一套白色僧服,無是非將身上的衣服脫了,假發也摘了,包好後塞進洞的最深處,再熨帖地換上那套僧服,這才重新挑起扁擔往大鍾寺走去。
無是非每次下山都要作俗家人的打扮,他從來不暴露自己和尚的身份,哪天不小心在熟人麵前露了底兒,也不許人說,說了他就會急眼。
寺門這時早就關了,無是非挑著扁擔走到門前抬腳就踹:“開門!老子回來了!”
他踹了沒幾下,寺門便“吱呦”一聲被拉開,從裏麵探出個圓溜溜的小腦袋,看見他後高興地撲過來:“六師兄!”
這小師弟長得虎頭虎腦,甚是可愛,無是非一見他就忍不住笑,他蹲下一把摟住撲過來的小和尚,擔子移到右肩,左手則把小和尚抱了起來。
開門的小和尚才到無是非腰那麼高,乖巧地抱著無是非的脖子甜甜說道:“六師兄,你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晚啊。”
“想師兄了啊?”
無是非一邊往前走一邊問道:“今天怎麼是你看門,四師兄呢?”
“四師兄在師父那裏,他們罷工了,聯合起來找師父抗議,要把你趕出去哎。”
小和尚笑嘻嘻地看著無是非:“六師兄,你可得小心啊,師父說不定又要打你屁股。”
無是非朝天翻個白眼:“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他們有本事就真讓師父把我趕出去。媽的,一個個跟娘們兒似的,整天就知道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