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晌,林行道才停下來,走到自己的書桌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也不看那些讓他看了就一肚子火的師兄弟們。
其他人卻以為他的火氣消散得差不多了,竇淮便微微坐起身來,尷尬地咳了一聲,接著就慢吞吞地開口對他道:“師兄啊,我也是為了選人方便才出的這個法子……”
卻不料還沒等他話說完,就被林行道出聲給打斷了,倒也沒再說什麼不客氣的話,隻發了一個單音節字:“哼。”
竇淮:……
竇淮敗下陣來之後,便由林行道的師兄薑維頂上,雖說在平日裏林行道也多尊敬他這個師兄,可這會兒,薑維還真不能確定。
被其他人的眼神催促了半日,薑維才捋了捋胡子,站起身來,又歎了口長長的氣,開口了:“康成啊,我們這次決定選用竇師弟的法子也是無奈之舉,近年來九江書院風頭愈發的盛了,在連年的科考之中成績也愈發好。”
說到這兒,便不由得苦笑了一聲,才接著說道:“我們若不再挑些資質頗佳的弟子,廣陵書院這大永第一書院的名號可就要保不住了。”
可直到他說完好一會兒之後,林行道也隻是聽著,並不應話。
薑維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道:“今年已經如此,若是你還是不願意,下回收學生還是按照以往的規矩來便是了。”
說罷便坐回原處,不再開口。
薑師兄方才說的那些話,對林行道的內心並不是沒有觸動,這些年自家書院與九江書院之間的暗鬥,甚至自家書院的境況,他作為山長是最清楚不過了。
隻是他一向認為,開辦書院是為了教人明理知事,考取功名倒是其次,並不十分將這些放在心上。
然而他的師兄弟們似乎並不都這麼想。
最終,他也隻出聲道了句:“且容我再考慮考慮。”
他能鬆這個口已是殊為不易,對薑維竇淮來說都是意外之喜,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自是答應下來。
考場內的考生們絲毫不知這幢竹樓中發生的事,一個個地還在奮筆疾書,埋頭苦寫。
謝珝卻已經將最後一道題的詩賦也作了出來,前後檢查了一番沒有缺漏錯處,便閑適地站起身來,準備交卷。
在宮中伴讀需要藏拙,而此時,自然已經不必。
在客棧中停留了一天一夜之後,初試的日子便到了。
玄清大師的青玉膏和玉容膏果然有奇效,僅僅這麼幾日,謝珝麵上的傷痕就淡得幾乎看不清了,下盤的傷處也好了許多,至少不會像一開始那般坐不了一會兒就疼。
這日,謝珝起了個大早,剛收拾停當推開房門出去,就瞧見蕭翌已經在二樓的欄杆處等著了。
因現在天還隻是蒙蒙亮,客棧中的學子起身的並不多,大堂中也隻有零零星星的幾個。
蕭翌正低頭看著一樓裏客棧夥計忙來忙去,聽見身後的聲響,轉過去果然看到了自家表弟,自然而然地便開口道:“阿珝今日好早。”
謝珝也走了過去,雙手按上欄杆,微微彎腰往下看去,聞言便回道:“不如表哥早。”
蕭翌又道:“我昨日問過人了,書院離這客棧也不甚遠,不如我們走過去?”
說著又停頓了下,才接著說:“就是不知你的傷如何了。”
“表哥不必擔心。”謝珝略沉默了一會兒便出聲道:“已經好多了,況且玄清大師也說我應當多走動,不宜久坐。”
蕭翌這才放下心來。
二人在大堂中簡單地用過早膳,便帶著各自的書童出了客棧。
晨光熹微,天色尚早,江南的空氣中似乎都帶著朦朧的水氣。
二人閑聊著走過鋪得整齊的青石板路,又踏過運河之上的圓拱橋,視野越來越開闊,一片錯落有致,青瓦白牆的建築群漸漸映入眼簾,端的是一番古樸厚重之感。
謝珝方才又被蕭翌給開了通玩笑,不由得微微一笑開口道:“伴讀時看表哥也不像十分愛讀書的模樣,這番到廣陵來,莫不是為了躲開景明公主罷?”
許是被說中了,蕭翌頓時尷尬地咳了幾聲,正好瞧見了不遠處的青瓦白牆,趕忙道:“阿珝你看,那是不是廣陵書院。”
“走近一觀便知。”謝珝輕描淡寫地回了他一句,便扔下他往前走去。
徒留蕭翌站在原地無奈地摸了摸鼻子,複又跟了上去。
走到跟前,便眼見正門匾上書著“廣陵書院”四個大字,筆走龍蛇,行雲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