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我顏玖的徒兒,為他卑躬至此?”清朗的聲音向來淡然廣遠不辯喜怒,然而今時今日,竟透出絲絲森冷。流年微怔,抬眸間與他墨淵悠黯的雙眸相觸,其中微泛的波瀾竟讓她霎時失神,那是她從未曾見過的情緒,複雜如許。而她曾以為,她如此了解師父。
原來,從來就沒人能了解。
“年兒,你當真……沒有半點不舍?”掠了那容顏一眼,顏玖微歎負手身後,側身時的眸光,已遠遠落在蒼穹的盡頭,目中卻是一片空寂。
流年喉頭一緊,似有股酸澀盤旋在眼裏眉間。眼前的師父長身如玉,閑致儒雅,清洌出塵到極致的氣質,絲絲縷縷地滲透蔓延在四周,連同吸進的氣息,也夾雜了那樣的清傲。那雲之崖的萬年歲月,便是這樣每日每日,仰慕著這豐神俊朗,以致天下再無男子能入她的眼,隻因天下再無人能有師父的風華絕代。
郎豔獨絕,事無其二。
師父在她眼中,隻餘這八個字的凡世詞章,再無其他能夠代替。隻是除了他,除了他嗬。
那個,飛揚桀驁,恣意妄為,喜怒由己的魔尊。師父如風如雲,他卻如火如電,那麼耀眼奪目。他是如此高傲,不屑便是不屑,從不虛與委蛇,哪怕鄙夷,也坦蕩磊落。他從不顧慮,旁人、六界全都不顧,隻要他想,從不惜毀天滅地。而她卻偏偏如飛蛾撲火般,無可救藥的戀上那足以將她焚毀的熾熱。
她也不再考慮,甚至不曾回頭。原來今日方知,曾經的方窗下素簡上,師父曾手把手地教尚且年幼的自己書那詩句“此情可待成追憶,”卻將後一句改成了“莫道當時已惘然”,行雲流水般的字跡蜿蜒飛揚,模糊翻轉了歲月中那杳遠的霧氣與清香,漸漸泛黃,牆外青梅,也早已風幹。
“莫道當時已惘然。”流年低喃自語,字字句句流淌過顏玖的耳側,卻讓他不由軟了神色,淡了冷意。
默然良久,終還是微歎,指節修長掠起她鬢角散發,細細理好,唇邊淡笑愈發深凝。顏玖輕步轉身,不緊不慢的步速,一如閑庭信步,灑然率性。
“去吧。”語帶寵溺緩緩散去,清風如柳拂過,甚至不曾吹皺一池湖水。
再然後,便是那鎖妖塔前的命運輪轉。流年的決然與安然,落在天際他的眼中,直探見她眼底深深地釋然與笑意。此生所求,有此足矣。顏玖回首,再不曾有些許遲疑。
流光拋人,亦是不知何數的萬年,拋得人間滄海換了桑田,蜀山故人,都已化歸塵土。
他當真再未出過雲之涯,甚至拿雲府外也極少履足,愈發地形飄神渺,虛幻莫名。
雲之崖似乎無甚變化,依舊不知所蹤,依舊沒有仙家能輕易進得此間,隻是聽聞顏玖上神失了唯一的弟子,然卻依舊不言收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