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如國師大人所言,老夫果然辯不過端王妃。”
邊說邊緩緩搖頭,倪世軒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悠長歎息,似是感慨,亦像唏噓。
“當年之事的真相,這全天下怕是隻有您一人才知道了……”顧樓南聲線極低,吐字卻是極為清晰,像溪流,像碎冰,直擊心底。
聞言,倪世軒將唇線抿的更緊,飽經風霜的老臉上徑自浮現出一抹古怪情緒。
那情緒與其說是猶豫,倒更像是自我說服。
殷荃在等,耐心的等。
盡管當初從倪天擇口中得知葬書案隻是一件偶然之事,可現在,直覺告訴她,或許,事實並非最初發生時那般簡單。
端王府,坐於書房內的夏侯嬰正垂著視線。
夕陽濃鬱的橙紅由窗外隔著層層樹葉傾斜進來,將他周身不染半分塵埃的白染上一抹逼入骨髓的紅,令那張棱角分明卻流線深深的清絕麵容泛出一抹頗有些病態的黃,既冷豔,又妖媚。
衛鈞是奉命留在府上的。
雙手抱臂守在書房門外,他眉心皺起,繼而舒展,複又皺起,如此循環。
從主子幾日前進宮麵聖後,他便越來越難以摸透自家主子那本就變幻莫測的縝密心思。
正暗忖間,寇允從回廊對麵朝這邊走來。而與此同時,書房門也在身後被人從裏麵推開。
“啟稟主子,主子吩咐的事屬下已經準備妥當。”
聞言,夏侯嬰始終沒有任何情緒的清絕五官終於生出一絲幾不可見的鬆動。繼而看向從方才開始就總想開口說些什麼的衛鈞,沉聲道:“本王奉旨出海的這段時日,府內之事便交付於你。”
“主子……”
“衛鈞,你要替本王看好她。”
“……”
“衛鈞?”
稍稍提高了語調,夏侯嬰麵無表情的朝身側看去,卻隻望見後者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對於自家主子的囑咐,衛鈞自然是無條件服從,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想多個嘴。
看出白衣侍衛的心思,夏侯嬰抿直唇線,遂轉向他:“海上風雲變幻,險阻重重,本王不能讓她跟著本王冒這個險。依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怕是想盡辦法也要跟來,這次,本王不會由著她來了。”
聽罷,衛鈞頷首領命,不再多言。
收斂視線,夏侯嬰轉向從方才開始就候在一旁的寇允,沉聲道:“這便啟程罷。”
站在原地目送自家主子走出視線,衛鈞原本平順的眉心緩緩皺了起來。
從倪世軒家中離開時,天色已經擦黑。
殷荃抬頭望望,隨即扭頭看向身後那個眼角永遠挑著笑意的妖魅男子,心中忽就生出一抹不快。
“你明知道他對當年之事隻會三緘其口還要把我帶來,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你跟夏侯嬰串通好了?”
“這可真是冤枉啊,小荃荃何出此言呢?”哀嚎一聲,顧樓南咧嘴苦笑,心中卻是猛地抖了一抖。
不得不承認,眼前女子的直覺,真是精準的令人感到恐懼。
如是想著的顧樓南一瞬不瞬的垂眸望她,忽然伸手在她腦門兒上敲了一下。
“幹嘛敲我!”
“喜歡你啊。”揣著袖子笑眯眯的應聲,他答的飛快。
“不對,你不要轉移話題!你說,你到底為什麼……”仰著腦袋憤怒低吼,不待她話音落定,忽見幾道黑影閃過,分明就是衝著倪世軒現在的居所而去!
隻覺眼前掠過一陣疾風,回神時,方才還在跟前嬉皮笑臉的顧樓南已經捏住了其中一道黑影的咽喉。
“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最好不要與本國師作對。”
沉冷而低啞的警告好似從雪山碾壓而來的鋼鐵齒輪,雖不含任何情緒,卻能在一瞬凍結空氣。
語畢,他鬆手,與此同時不著痕跡的一拂袖口,緊接著便見那已然奔至門前的黑影倒地不起,再沒了半分生氣。
踉蹌著連退數步,那人似還未從方才的恐懼中回神,
“愣著幹嘛!還不快跑!等著被他弄死嗎?!你這個殺手腦子壞掉了嗎?”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清喝,那人猛然一震,飛快縱身,隱沒了行蹤。
見狀,顧樓南無奈聳肩,朝一處被樹蔭遮蔽了的牆角望去,笑道:“小荃荃,你到底幫哪邊?”
“幫你啊,你不得留個活著的帶話麼?”邊說邊從陰影中走出,殷荃勾著唇,黝黑的眸子在月光下晶亮晶亮的,一瞬令看著的某人呆了呆。
驀地,就在此時,她忽而一頓,而原本望住她的顧樓南則微微張大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