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一眾或同情,或害怕又或是驚訝的眼神,軍官卻是毫不在意,蓬鬆的胡須裏咧出了一個不以為然的笑容:
“這刀疤就是扶桑狗們送給我的,當時若是我退晚一步,恐怕現在就沒辦法站到這裏了,哈哈哈!”
這好像是一個笑話,然而一百多個原本懵懂無知的年輕人此刻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所有人一言不發,即使踩在鬆軟的草地上,他們一絲不苟的軍姿依舊沒有移動分毫。
蕭瑟的秋風吹過,沒有將一張張年輕的麵龐雕出滄桑,卻在一顆顆稚嫩的心房上書寫了傷感,隻是不知道這惆悵是因為軍官還是因為他們自己。
空氣突然的安靜,看起來十分粗獷的軍官在這個時候竟然也感覺有點手足無措。
望著眼前這群已經脫胎換骨的年輕人,軍官突然鼻子微微一酸,這次分別,再見不知什麼時候,又或許一別即是永別?
“我給你們看這傷疤,不是要嚇唬你們,而是想讓你們清醒一下,也許你們現在覺得自己練的已經足夠好了,但是你們即將去的是戰場,不是訓練場,你們即將麵對的是費盡心思想置你們於死地的敵人,不是與你們合練的隊友,那裏是真正的屠宰場,任何一絲鬆懈都可能帶走你們的生命。”
軍官將盔帽重新帶上,臉上的表情逐漸收斂,空氣中彌漫著肅殺的味道。
“可是我們沒有退路!我們退一步他們就會進一步!我們的身後是我們的親人我們的朋友!我們如果怕挨刀,那麼這一刀就很有可能砍到我們最關心的人的腦袋上!”
“不過即使真的流血也要流的有價值,越是生死關頭越來沉著冷靜,縱然你們滿腔都是熱血,可是每一滴熱血都不應該被辜負,所以,盡量活著回來吧。”
軍官的一席話撕碎了這群年輕戰士心中僅存的僥幸,所有人開始沉思,開始正視自己的身份,開始將自己真正地代入到一個士兵的角色,這時候他們才發現原來對死亡的恐懼從未消亡,隻是現在的他們少了一點迷惘,多了一個信仰。
這時候,寂靜突然被打破,是江臨川,他問了一句好像毫無關聯的話。
“教官,你為什麼從來都不提自己的名字?”
這時其他人也都抬起了頭,齊齊地盯著麵前這位熟悉但又陌生的粗獷漢子,因為江臨川所說的同樣也是他們想問的。
軍官聞言先是詫異了一下,然後突然轉了個身背對著所有人,挪了挪自己並沒有綁緊的盔帽。
“我姓陸,至於名字就不說了,上了戰場,少一份相識,就少一份牽掛。”
軍官的眼眶有點泛紅,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當你看到犧牲者的名單,也就少一份悲傷。”
……
當最後一片枯葉從樹上,秋風好像將大唐西方的沙子刮了過來,吹進了每個人眼眶,所有人都夾緊了眼睛不讓淚花泛出來。
這時的軍官已經剃掉了他那並不整齊的胡須,那張英氣的臉本想勉強擠出笑容,可看到麵前此番景象,頓時罵罵咧咧:
“一群大老爺們,都他麼跟個娘們一樣幹嘛,娘希匹,這個樣子還打個卵子仗。”
大家依舊紅著眼眶,誰都沒有說話,隻是不約而同地唱了起來:
“風飛兮旌旗揚,大角吹兮礪刀槍,天蒼蒼,野茫茫,藍天穹廬兌獵場,鋒鏑呼嘯虎鷹揚……”
出發的隊伍漸行漸遠,當嘹亮的軍歌都慢慢聽不到了之後,他們終於完全消失在了眼簾之中。
軍官仍然站在原地,他摘下了盔帽放在自己胸前,然後輕輕擦拭了下眼角,以一個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罵道:
“都給老子活著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