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地不把這些宮人的命當命,在阿珣的概念裏,恐怕他和這些宮人完全是兩個階層的人,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卑微如螻蟻。
若是他還小,阮小竹還會像以往那樣訓他幾句,宮人也是人,他們辛苦勞作,勤勤懇懇,若不是大錯,倒不用與他們大計較。
可如今,看著阮珣身上隱隱透露出來的上位者的威嚴和他一身的明黃龍袍,阮小竹歎了口氣,“阿珣,我這次來找你,實際是想跟你說一件事情。”
一入宮門深似海,命運皆由上位人,無論阮珣對他們如何都是他們的命,阮小竹不想再多說什麼,小時候阿珣聽她話的時候,她尚且勸誡不了他,何況是現在。
“嗯,皇姐你說吧,隻要阿珣能做到的,阿珣都幫你去辦。”阮珣的目光閃了閃,明黃的龍袍一動,幾步走到阮小竹身邊,與阮小竹並肩而立。
阮小竹側頭看向阮珣,他長了一張絕美的臉,膚如凝脂,色若春花,水眸中瞳如點漆,唇似朱絳,如果不是眉宇間那一絲絲的邪氣和威嚴,你便是說他是女子也是沒人懷疑的。
其實若是論長相,阿珣長地更像母後蘇雨籬,加之他自幼喜靜,若不是有教習師傅教武藝馬術等男子本事,怕是身上一點英氣全無,整個人會更肖似母後。
可是從來沒有人會說阿珣像母後,自小到大,從來沒有一個人覺得阮珣像母後,阮小竹不知道為什麼,她自己也是隻有偶爾才會覺得阿珣像母後。
今天細細想起來,大概是神韻吧,阿珣整個人身上都有股跟母後凜然絕世的氣質完全不同的神韻,他的身上,似乎總是散發著一種亦正亦邪的邪氣,讓人根本不敢直視,更遑論把他跟女子相提並論了。
“我近日在宮中,忽然愈發想念起母後。”阮小竹麵上帶著哀色,眼中眸光落寞,“我總是夢見她還在宮中,對著我笑,喚我小竹。”阮小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夢中,麵上糾結。
阮珣的眸光一暗,靜靜地站在阮小竹身側看著她,並不吱聲。
“我聽母後說過,她在閨中時在紫薇閣中住過很長一段時間,跟舅舅確認過後,我想去那裏看看。”阮小竹殷殷地看向阮珣,帶著小心和期盼,“阿珣,你說可好?”
阮珣點點頭,又很快搖搖頭,似乎十分為難。
“皇姐。”阮珣忽然抓住阮小竹的手,冰涼的溫度接觸到阮小竹的肌膚,她差點要甩開阮珣,但到底是忍住了,“此事舅舅與我說過,我本是要同意的,更想與皇姐一同前往,可是……”
“可是什麼?難道阿珣竟不讓我去嗎?”阮小竹瞪大眼睛,盈盈淚光溢滿眼眶。
阮珣搖搖頭,“並非如此,隻是如今局勢,皇姐也是知道的,聯盟勢力並沒有被完全瓦解,他們如今正在瘋狂反撲的階段,皇姐若是要去現在也不是最佳時候,隻需等阿珣把這群反賊一網打盡,到時莫說是紫薇閣,便是天下,皇姐要去哪兒也隻管去得。”
阮珣的話語誠懇,麵上真摯,似乎真正是完全為阮小竹考慮。
阮小竹的心卻咚地一聲沉入穀底,冰冷一片,要不是阮珣握著她的手,她整個人都要顫抖起來。
這就是她的親弟弟,這就是她曾經為了他不惜忍下替嫁屈辱的好弟弟,他是真地打算把自己軟禁在這宮中,直到達到自己的目的。
什麼聯盟勢力的反撲,她也不是沒見識過那聯盟勢力,他們如今談何反撲之力?
在胡翠山,主心骨就被打散了,還被帶到了京城中。
那日的超國禮儀式,儀式上那些禦林軍和層層的全副武裝的軍隊難道是單純為了迎接她嗎?這也是向那些聯盟勢力彰顯國威吧,怕是好些搖擺不定的聯盟勢力要麼投了,要麼徹底隱匿了,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大動作,更遑論再動她的心思了。
她在皇宮中長大,這些東西難道不懂嗎?
就是這樣,阮珣居然拿這些不足為懼的聯盟勢力來敷衍她。
他是,真地已經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嗎?
仍舊是那烏黑的眸子,白玉的肌膚,殷紅的唇色,瘦削挺拔的身姿,記憶中的模樣,卻早已不是記憶中的人了。
阮小竹感覺自己的心在一個冰寒地凍的寒川上,她一步步掙紮著想要走出那寒川,可是隻有冷,無盡的冷……
“皇姐,你怎麼了?”阮珣見阮小竹的手臂忽然抖動,緊接著整個身子都懾懾發抖起來,心中一慌,忙衝著外麵喊,“禦醫,宣禦醫。”
阮小竹烏黑如漆的雙眼看著阮珣,他的影子卻怎麼都到不了眼底。她好冷,阿珣,皇姐的心真地好冷,都要凍死了,真地堅持不下去了啊,阮小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