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屋中,一進來便聽見這華貴樂章撲麵而來,不由側目往那台上的女子看了一眼,隻覺得她年紀幼小,便有如此手工。實不多見。然而就這麼一眼而已,便又靜靜地站在了蕭易寒的身側,不再左右顧盼。
也就是在這一刻,台上的花玲瓏手指一轉,眾人便似乎看見一個卓絕昂藏之人,將那千匹萬匹桀驁不遜的天馬都一一馴服,從此便不再是那萬馬奔騰的場景了,而是秩序儼然,溫馴臣服的景致。並且,雖說筆鋒轉地頗大,可這曲子異常連貫,承前啟後,也絲毫沒有什麼突兀的感覺,尤其讓眾人心曠神怡的是馴馬人萬丈的氣勢和鋒芒畢露的氣度。
再接著,那馴馬之人也逐漸遠去,那匹匹雜亂的四蹄也逐漸遁去,高原廣闊,鳥語花香,流水淙淙,處處透著春的芳香,如此卓絕美好的景致,讓眾人紛紛沉醉其中,意猶未盡地徜徉其中,幾乎不願出來。那音調是舒緩至極的,是溫柔至極的,雖說琴聲悠遠,可又能將靜謐美好的景致呈現在眾人的麵前。所以不能不令人歎服,讓人幾欲投身在這虛空之中,神遊太虛去了。然而便在這時,眼前卻又出現一匹孤獨的天馬,睫毛長長的,正憂鬱地凝視著那遠去的馬匹,極其安靜地站立著,卻難以掩蓋那一身的孤寂。
就連宋晚晚這個不通古琴音律的人,也能聽出那弦外之音,是如此的孤寂。晚晚不由心中一震,再次往那台上纖細的女子看過去,卻見她神情已然淡漠,秀眉緊鎖,單薄的身形隨著那音律前後起伏,已然全部都沉醉在那樂聲當中。好一曲知音難覓啊,晚晚心中暗道,這花玲瓏一出來,便得了這麼一支絕妙好曲。
便是那匹孤寂的馬,靜靜地凝視著從不曾停歇流水,咀嚼了最後一口青草,便也隨著那流水,慢慢地遠去了,隻是剩下那最後一個音,遲遲不遠落下,也將眾人的心都高高地吊了了起來,諸人都一臉茫然地等她收音。
卻見那花玲瓏始終沒有談下最後一個音符,便站起身來,盈盈向蕭易寒做了一拜,口中稱謝,便又乖巧地站在了和映露的身邊,不再言語。而帶她這些動作一氣嗬成的時候,眾人卻猶自沉醉在適才的樂聲中難以自拔,甚至是連開口說話都已經忘卻。
頓時,誰勝誰負,已經大白於天下。
“相府的秘譜果真是名不虛傳!”這第一個開口說話的竟不是別人,而是適才大出風頭的顧盼桃,想她前一刻還春風得意,眾人欽慕,如今還沒屁股坐熱一炷香的功夫就教這個不知究竟有什麼來頭的小丫頭給奪去了風光。眾人此時早已忘記了她的那闕流水三折,心中便隻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八個金光閃閃的大字。隻是她顧盼桃心中再怎麼不甘,順水推舟的本事還是有的,既然大家心中都覺得這丫頭撫琴撫地好,那何不順了大家的心意,一來,將這撫琴的重點轉移到秘譜上麵,這樣,既能轉移眾人對這小丫頭的注意力,又無形中體現了自己的大度。
顧盼桃心中的如意算盤就是這麼打的,也多虧了她心思縝密,還算慧黠,總算將眾人的注意力自那曲華美的樂章中拉了出來,一時間,眾人都議論紛紛,無一不是在讚歎這相府的秘譜,果然是妙不可言,竟然很快將適才那撫琴的小丫鬟給忘記了。這身份與身份之間的差距果然是意味著太多的東西。
蕭易寒適才的那緊鎖的雙眉這才舒展開來,對著和映露笑道:“朕從來不知道,天下竟然還有如此精巧絕倫的曲子!不知和小姐,這曲子喚什麼名字?”
和映露盈盈一拜,婉轉道:“回陛下,這是曲子名叫馬哥,是我們和家的第十四代上祖所做,一直秘而不宣,隻有府上的人知曉的,如今借著這琴會的光,正好也獻給陛下,祝陛下龍體安康,願大梁國運隆昌。”
蕭易寒雙目凝視著和映露道:“真是奇女子矣,就連身邊的一介丫鬟,也能作此曠世著曲,不知等和姑娘手疾好了,又該拿怎樣的曲子給彈奏給朕一聽啊?”
和映露聞言,心中顯然是有些慌亂了,然而麵上總算是沉著自持的,她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千拜萬謝之後,才慢慢地站起身來,也沒用回答蕭易寒適才的話,這些看在宋晚晚心中,自然是心如明鏡的。
蕭易寒轉頭對眾人問道:“不知諸位,是覺得適才這馬歌好呢還是那流水三折更好一些?”
他此話一出,適才紛紛出言讚歎的眾位女子都立刻噤聲,畢竟那流水三折是皇帝親口賜的名字,又說了知音難覓的那麼一番話,她們心中就算是真的覺得的確馬歌要比上流水好上許多許多,卻也不敢出來妄自定論的,總是君心難測,若是回答合了陛下的心意倒是美事一樁,可是若答不好,那就不是美事而是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