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會想害月兒呢,月兒那麼好,她從不嫌棄我是在朝中無權無勢,也不跟別人一樣巴結我那些哥哥們,我被人笑話的時候,她還來安慰我呢,她說,鯤鵬非池物,別人可以瞧不起我,但我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月兒這麼好,我怎會舍得害她?”
“阮阮,我好想你娘啊。”
溫阮看著文宗帝,輕聲問他:“陛下喜歡我娘的方式,就是要得到她嗎?”
文宗帝忽然很委屈地說:“我想對她好,我是天子了,我是這天下權力最大的人,可以給她最好的一切,我想讓她陪我一起看這天下。”
“嘖,又是這種一廂情願的自我感動啊。”溫阮笑了下,“文宗帝,你是不是覺得你還挺深情,是個癡情種?是不是覺得你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出於你愛她?”
文宗帝抬頭看著溫阮。
溫阮繼續說:“不是的,文宗帝,你隻是因為負疚心理,而做出這許多的表麵功夫,你想減輕你自己的愧疚和不安,你想讓自己看上去是正確且正義的,你做足了這些功夫後,就有了原諒你自己的借口,啊,我是天子,我已經放低姿態為她做了那麼多事,付出了那麼多的感情,她居然都不為所動,我隻是無意地害死了她,錯的不是我,是她不識抬舉。”
“文宗帝,這些年你一直是這樣自我安慰的吧?”
“包括麵對我父親也是,是啊,他不過是臣子,就算是個功臣,也應該對你惟命是從,他怎麼敢獨占著你的心上人,怎麼敢明晃晃地從你手裏搶人,怎麼敢忤逆犯上?但你多大方仁德啊,你忍了他這麼多年,你縱著他,容著他,給他高官厚祿,給他豪宅闊邸,哪怕靖遠侯目中無人不將你這個帝王放在眼中,你也依舊如此的慷慨仁慈,所以當你要殺我父親的時候,你就可以想,我已經給過這個跋扈的奸臣這麼多機會了,是他不珍惜,他被我殺頭抄家,也是他自作自受。”
“是這樣吧,文宗帝,你是這樣想的,對不對?”
文宗帝定定地看著溫阮,張了張幹渴的唇,很久沒發出聲。
溫阮抱起貓兒窩進椅子裏,看著慘白陽光裏文宗帝同樣慘白的臉,細小的微塵在光柱間騰飛翻轉,她依舊輕聲說:“文宗帝,我有說錯麼?我前段時間一直覺得很奇怪,在你身上有兩種情況太過矛盾。”
“一方麵你說你愛我娘親愛得死去活來,為了她納了淑貴嬪,還去聽盛月姬的歌聲,最後還想將我收入宮中,可是另一方麵你明明是個睿智狠辣的君王,作為一個心狠手辣的皇帝,你不可能如此沉溺於兒女情長的舊事中,這些事可能會占據你生命中的一個角落,但隻會是一個很小的角落,絕不足以影響到你對朝事的判斷。”
“後來我終於想明白了,你隻是表現出你愛我娘親愛得死去活來。”
“你是一個處處追求極致完美的人,你出宮去聽盛月姬唱曲,隻要足夠小心就絕對不會有人發現,可你依舊讓三皇子隨時做好為你背鍋的準備,你不容許任何微小的失誤和偏差。”
“而我娘親,是你一生中最大的失誤和偏差,你被這種過失長久地折磨,與其說你是意難平,不如說你是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麼阮家姐妹愛上的人都是我父親,憑什麼我父親處處不如你卻得能到我娘親的歡心,憑什麼你做了那麼多我娘親就是視若無睹毫不感動,你陷入了執拗中,最終偏執。”
文宗帝坐直了些身子,盤膝看著溫阮:“所以你利用了這一點,不停地放大本隻是我生命中一個角落的過失,不停地折磨我,直到我精神崩潰。”
溫阮笑道:“不錯,你欺世盜名,最終自欺欺人。”
“但我愛月兒,你不能將此全部抹殺。”
“你當然愛她,隻是這份愛畸形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