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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遺言(上)
在何風的印象裏,這一年冬天的雨是最愁人的了。老天就像是死了獨子的老太太,淚流不斷。一個多月了,雨也不知道停,就這樣一直纏纏綿綿戚戚切切的。雨滴滴答答的順著房簷落下,連成了珠串。
雨滴落在地上,沒有多久便結了冰,樹上掛著晶亮的冰淩子,天氣寒的滲進骨頭裏。據說這種雨叫凍雨。凍雨的危害大,會凍斷返青的冬麥,凍傷果樹,還會凍死窮人。老天爺自顧自的哭,根本不理會天下百姓的疾苦。
何風坐在屋簷下用蒲扇護著爐火,爐火上還熬著藥,藥罐子裏飄出來的藥味很苦。何風發愁的望著外麵,烏雲還是黑壓壓的壓著屋簷,一陣冷風吹來,何風打了個哆嗦。
感覺到一件溫暖的衣服披上了自己的脊背,何風扭過頭,是她的大師兄徐維。身上厚重的冬襖沒有遮住他修長挺拔的身軀,溫暖關切的微笑就像一直長在他的嘴角一般。看到他,何風的愁緒稍微減少了一分。
徐維拍了拍她,溫言道:“這天太冷了,你快點進屋去吧。也別太擔心了,大夫們不都說了,隻要能熬過這個冬天便好了。”
“這雨下個不停……”何風望向屋簷外嘩啦啦讓人煩心的雨,犯愁道,“雖說北方天寒,但是幹燥許多,冬天倒比不得這裏寒冷。爹身上的被子,伸手擰一擰都能擠出水來。睡一覺起來手腳還是冰冷的,這病怎麼好得起來。”
“呸呸呸,趕快呸!”徐維蹲在她麵前,伸手給她把衣服裹得緊了點,敲著她的頭說,“不要這麼愁眉不展,現在你就是師父唯一的精神支柱,吊著師父的那麼口氣。師父是為了你才辛苦堅持著,你要抱著希望才行。”
“我明白。”何風歎氣,心下黯然。
“你這個月每天就隻睡兩三個時辰,飯也吃不下。鐵打的人也熬不住啊,將來師父病好了,你又要病倒了。家裏明明有丫頭,師父那裏你也用不著熬藥做飯打掃房間什麼事情都自己去做。”徐維看著她,原本合身的衣服現在看上去就好像是晾衣繩上掛了個麻袋,麵頰都有些微微凹陷,她真是瘦的可憐。
“我也隻是想給爹多做點事情而已。”拿著蒲扇的手有些凍麻了,何風對手嗬了一口氣,又望了望外麵下成水簾的大雨,“希望天可憐見,這該死的雨趕緊停了,讓爹能曬曬太陽。”
徐維歎了一口氣,用濕布把煮好的藥從爐子上端起來,把湯藥倒進藥碗裏,“你這不是祈福,是自虐。”
“爹要是能好起來,自虐也行啊。”何風接過藥罐,把剩下的藥渣倒在雪白的紗布裏,在藥碗上方雙手一擰,黑稠的藥汁滴在藥碗裏,“我先把藥送進去了。”
“行了。趁熱端過去吧,這裏交給我了。”這女孩他看著長大,徐維心裏心疼,“師傅喝完藥你也去睡會吧,別累壞了。”
何風歎著氣端起藥碗離開。父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剛走出兩步,卻又被徐維叫住,“小風。”
何風轉頭,不解的望著徐維。
晨光給徐維鍍了一圈金邊,徐維柔聲說:“就算……你也不會是孤單一個人,堅強一點。”
何風眼圈兒一熱,點點頭,什麼也沒說轉身把藥端向父親的臥室。
她這輩子記憶的起點是從五歲開始的,何風一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何成鶴欣喜若狂的臉。父親抱著她,輪廓剛毅的麵頰上因為大喜過望而淚痕斑斑。
得了天花的她本來是要被族人活埋的,卻被父親搶了下來,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帶著她踏遍深山尋訪求醫。她的手臂上至今還有當年留下的痘痕,她是去鬼門關裏走了一遭,撿回了一條小命。連翠微山裏的神醫都連連驚歎,說這是父愛創造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