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去了村口。鄉野小村,也沒有什麼正經的店,就是村裏頭有個家裏養黃牛的人家,每半月回去村裏采買些東西。回頭賣給村裏人,賺點散碎銅板,賣的東西多且雜,價格都不高,算是方便鄰裏了。
那家人院子外的樹下頭,放了個大酒缸,酒缸上頭蓋著,擺放著酒壺和小菜兒,周圍圍閑坐著幾個人。現在正是農閑的時候,平日無所事事的老爺們,會喜歡坐在這邊喝小酒聊個閑天兒。
“張哥,我買點紙錢。”狗娃攤開手,從裏麵數出來六個銅板。
張哥人三十來歲,已經續了胡子,人瞧著麵善,不是個壞人。
他看一看狗娃,想要開口,最終還是歎了口氣。這世上從不缺命苦的人,可眼前瞧見了,還是免不了心疼的。
多給狗娃拿了一捆,張哥將錢收起來,看著狗娃回過頭離開。
等人走了,安靜下來的眾人才繼續開口聊天。
“也是個苦命的孩子。這人都走了,還留下這麼多爛攤子,別說是個半大孩子,就是三四十歲的爺們也受不了。”酒缸旁坐著的一個留著八字胡的男人有些憐憫的說到。
另一個頭上長癩的男人點點頭,隨後壓低了些聲音道:“你們說,他還能繼續養著那小子嗎?早前就說那孩子命裏帶煞,不是個好物件托生。現在眼瞅著把爹娘姐姐都克死了,再養下去能有好嗎?”
八字胡不太確定的搖搖頭:“誰知道呢,狗娃那孩子也是個老實孩子。他哥哥就這麼一個獨苗苗,於情於理,也沒有不養的道理。”
長癩的男人嘖嘖兩聲:“那孩子鬼知道能養活多久,養時間長了,說不定狗娃那小子也被克了。”
“噓!”八字胡提醒了一聲,左右看了看,隨後又道,“不過陳大這回死的確實奇怪。人都出去一個月了,上回傳回來消息還是在百裏以外,怎麼就不明不白死幾十裏外了?看方向,也不想是從百裏外回來的路上。也沒人說得清是去幹什麼去了。”
長癩男人仔細想一想,猜道:“許是跑馬隊去了?這也說得通。馬隊又累又危險,可給的多。陳大是要養兩個小子的,狗娃又到了娶媳婦的歲數,急著賺快錢也正常。”
八字胡歎了口氣:“這誰知道呢。”
角落裏坐在樹墩上捧著茶碗吃茶的年輕男人聽了半晌的閑話,總算將一盞喝了小半個時辰的茶湯喝盡,從口袋裏摸出來一枚銅板,起身放在樹墩上,又將茶碗放在上頭,起身離開了。
張哥探頭看了一眼,瞧見那男人一身白衣,帶著本地不多見的幹淨。那人坐下來隻要了茶沒多說話,就在那坐了半晌實在少見。
這裏南北通透,常有趕路的人走到半路停下來吃口茶歇歇腳,也就沒人在意。
狗娃抱著紙回家,進了靈棚還是小鎖頭在那邊跪著,不見二姐。狗娃將紙錢放下,問鎖頭:“你姨娘呢?”
“高姥姥叫回去了。”小鎖頭聲音很低,聽不出情緒,“高姥姥是說賢兄弟哭、寶兄弟鬧,吵著要娘,二姨娘就回去了。”
能有什麼大事會讓一個當妹子的連哥哥的喪事都不參加?不過是二姐婆家人不讓她在這邊多參合罷了。
二姐的婆家人什麼德行,狗娃心裏頭明鏡似的。
“那就回去吧,你兩個兄弟都還小,正是離不開娘的時候。”狗娃也不想鎖頭多想,將紙錢整理一下,將已經熄滅的火盆重新點燃,繼續燒紙。
等了一會兒鎖頭都沒聲音,狗娃回頭仔細看看,發現鎖頭正擠著眼淚,悶聲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