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秋渝坐在書桌前打字, 脖頸直挺, 坐姿端正得令人發指。
房間安安靜靜, 一個小時過去了。
洛唯翻了個身, 臉朝下趴在地毯上。岑秋渝一動不動。
半個小時又過去了。
“秋渝, 綿羊胳膊的線開了。”
洛唯睡眼朦朧, 從地毯上坐起身, 手裏拽著小羊玩偶的耳朵。
岑秋渝從電腦前抬起頭。“我看看。”她走到洛唯身邊坐下, 拿過小羊仔細觀察。
“沒事, 隻是開了一點點,我縫一下就好。”
“好。”
岑秋渝從抽屜裏拿出針線盒, 低頭熟練地穿針引線。洛唯挪了過去,近距離打量她。一如既往的認真專注。洛唯看著她漂亮的輪廓,突然微妙地想起來, 這個人是她的未婚妻。前些天求婚的場景曆曆在目,拘謹、故作深沉又有些傲嬌,這個表白場景非常“秋渝”,洛唯一邊感動一邊笑。
隻是一個儀式而已。但有些東西,確實變了。她眉眼之間的皮膚平緩了,少了一些東西,那些曾經在她專注之時,無意間浮現在她臉上的情緒。
秋渝更像秋渝了。
洛唯撐起下巴。眼前,深邃的黑眼睛,棕色的卷發,棉質T恤下勻稱的身材。岑秋渝長得略顯英氣。自信有主見,偶爾還有些嚴肅深沉。這是學生和同事眼裏的她。很少有人不喜歡她。但這不是自己喜歡她的主要原因。在許多人看不到的地方,洛唯知道,她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喜歡毛絨娃娃,有同理心,以及,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總是非常溫和認真。
洛唯感覺自己的心漏跳了半拍。她沒忍住湊上前去,在秋渝鼻梁上悄悄親了一下。
岑秋渝手上的動作一滯,呆了好幾秒。隨即她輕哼一聲,抬眸瞪了洛唯一眼。低頭,假裝接著忙活,然後,再抬眸快速掃了一眼。她的目光回到小綿羊身上,嘴唇卻抿緊了。
洛唯笑了。秋渝總是這樣,或者說,從自己對她開始有了印象後,她就一直這樣。主動起來熱情到有些專斷,可一旦身處被動,又局促得像個小姑娘,有時候還一驚一乍的。
不過,仗著洛唯記事晚,這個要麵子的家夥總是死不承認。
畢竟,洛唯絞盡腦汁才能偶爾想起岑秋渝小時候的某件糗事,而且記憶還容易出錯。不同於秋渝從兩三歲起就開始記事,洛唯比較晚熟,初中之前的事情對她來說有些過於遙遠了。至於幼兒園裏的故事,她隻是在秋渝主動提起時零星有些印象,再具體點的,統統一問三不知。
關於過去的一些事,大多數時候,她隻能聽秋渝說。從兩三歲起,一直到小學。每當講起這個,秋渝總是笑得很心虛。吵架,搶玩具,發脾氣……凡此種種。洛唯訝異地聽著,好像有些印象,又覺得和想象中的秋渝不太符合。小時候的情緒真是一點兒也記不清了。
“幸好記不清。”岑秋渝眨眨眼。
“什麼?”
“沒什麼。”她吐了吐舌頭。
洛唯掐她的胳膊。後來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如果秋渝小時候真如她所說的那樣——那麼讓她喜歡上這麼調皮的她,可能需要點時間。
這些吵吵鬧鬧的往事是記不清了,但有些回憶她記得很清楚。她很確定,秋渝確實從小就很害羞,一驚一乍的。
岑秋渝還在低頭縫小羊,耳朵有些紅。
洛唯想起剛上小學時的一件事。那段時間爸媽工作忙,她便住在了秋渝家。兩人在晚飯前寫作業,宋阿姨坐在一旁的餐桌上包餃子。洛唯寫了一會作業,坐不住了,便揪著秋渝給自己刻橡皮章玩。
秋渝很會刻橡皮章。班上同學裏沒有比她刻得更好看的。
沉迷學習的秋渝自然不肯。兩人鬧了一會兒,秋渝歪了歪眉毛,氣勢洶洶地教育了洛唯一通。不知為何,洛唯當時呆呆地看著她,也不惱,於是也沒有還嘴。秋渝講了半天沒個觀眾,估計覺得沒意思,隻好住嘴了。
劍拔弩張的兩人改為麵麵相覷。莫名其妙地對視了好一會兒,秋渝皺起眉,又凶又囂張。
“你說話呀。”
洛唯沒有說話。
“說話。”
洛唯依舊沒有說話。她望著秋渝的臉出神,突然想到了毛絨絨的桃子。然後是爸爸媽媽,以及長大這個模糊的概念。小孩子的心思一陣一陣的,觸不及防地飄得好遠好遠。
“喂——”
洛唯突然湊上前去,親了她的嘴唇。
短暫的瞬間,來不及思索。兩人陷入了安靜。也許隻是短短數秒,但洛唯記得,兩人分開後,秋渝眨了很多次眼睛。
隨後呆若木雞,與之前的飛揚跋扈形成了強烈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