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這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大。
隔著玻璃落地窗,外麵白茫茫一片,看起來就很冷。
顧淮理了理身上的黑色高領毛衣,靜默的看著外麵仿佛靜止的景色,然後放下手裏的工作,忽然起身往外麵走去。
鵝毛大雪將整個院子覆蓋,院子裏的植物上銀裝素裹的,看起來那麼美。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見過下雪了?快要十年了吧?對於無關緊要的事,顧淮一貫都記得不太清楚,但唯獨是對於下雪,他總是每年都在記掛著。
從初中時學習《濟南的冬天》那一刻起,他就總是記得清清楚楚。
不因為別的,隻是因為那時候有個姑娘很喜歡這篇文章。姑娘說,她喜歡《濟南的冬天》,語文老師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到了冬天一家人就會團聚,到了冬天便能吃年飯。
那時候他不太明白,她為什麼總是盼著過年,他一貫不喜歡過年,他不想看到他父親和那個女人,他也不樂意跟在他父親身後走親戚應酬,裝模作樣的合著那個女人一起上演一出模範家庭的溫馨戲,他煩透了那樣的客套,也煩透了他父親規格化的替他決定人生。
今年,又要過年了。
這一年,顧淮並不打算和他父親還有那個女人一起過。比起那些虛情假意,他更願意一個人窩在家裏寫程序,又或者是……獨自在家裏看一天的電影。
實在不行,他更願意在街上走走。哪怕,街道上並沒有幾個人。
隨著電腦關閉,外麵的雪也停了。顧淮隨手從床上拿起他的灰色大衣,然後在門口取了一把黑色的大傘,頂著寒風凜冽的出了門兒。
臨近過年,城市裏許多人都回了老家,街道上果然沒有幾個人,稀稀拉拉的,顯得格外清冷。雖然一個人,不過顧淮還是打算做一頓火鍋,好好過個年。
穿過街道,輾轉來到了菜市場。
相比外麵的清冷街道,菜市裏雖然人煙稀少,但相比街道上,顯然是要熱鬧許多。
“陳俊,最近我們廠裏長工資了。”一道熟悉的女聲突然入耳。
顧淮不禁一怔,下意識的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是她。
他心頭一顫,下意識的想要躲開,但轉念一下,她或許連他是誰都記不清了。他最後一次與她聯係還是在剛上大學的那會兒,那個時候她聽得迷迷糊糊的,似乎根本就不太明白他是誰,如今大學都畢業了,她大概已經完全記不得自己是誰了吧。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將目光放過去,他總喜歡默默的關注著她。或許是因為那些難以忘懷的中學時光,又或者是因為他曾經給她的傷害,盡管時間已經過去了八年,他依舊沒有辦法釋懷。
他從容的隨著她的腳步,隔著一行菜攤靜靜的看著她。
她依舊是那麼瘦弱,看起來依然是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她身邊站著個男人,是陳俊。
彼時陳俊摟著她的肩頭,興衝衝的同她說話,“小雨,我媽說了,等過幾天咱們家的拆遷款賠下來了,就給我們拿五十萬做生意。”
“真的嗎?”她笑得燦爛,緊緊的挽住了陳俊的胳膊,滿臉的幸福。
頓了頓又蹙眉道,“可是……我們根本不會做生意啊!”
“都能學的嘛。”她旁邊的人說道。
“那你說,我們做什麼生意好呢?”她似乎又犯了愁,緊緊拉著陳俊的胳膊,憂心忡忡道,“萬一咱們要是賠了怎麼辦?你媽會不會生氣,不讓咱們結婚啊?”
她……要結婚了麼?顧淮心裏一沉,心情莫名其妙的暴躁起來。
後麵的話,他不想再聽下去,他攥緊了手心,迅速往反方向走去。
臨走的時候,他還聽到她銀鈴般的小聲。
她一邊笑著,一邊同陳俊商量著結婚的事,隨著他的步伐越來越遠,她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直到完全聽不見。
回到家裏,他肚子裏的火直往上竄。
他開始後悔了,後悔當年因為畏懼父親,因此堅決父親的意思不早戀。他更後悔,當年傷害了她。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用那樣傷人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當時他一定會護著她,他一定會告訴她,他也是喜歡她的,從第一眼在教室裏看到她,她的眼神與他觸碰時,他就喜歡她了。
他喜歡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他喜歡她靜靜看書的樣子,他喜歡她因為拿了好成績而開心的樣子,但他唯一不喜歡,她被人欺負之後還總是說對不起的樣子。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想,他絕不會因為年少無知而用那樣愚蠢的方式去處理問題。他不會忍著,他一定會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歡她。
可是這個世界,任何東西都可以後悔,唯有時間,唯有感情,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
顧淮的心情尤其複雜,他出門之後輾轉去了超市,隨便買了一些菜便回家了。
一想到她要結婚了,他就煩躁無比。
一想到那個人居然還是陳俊,他的心裏更像是貓爪一樣。她是個傻子麼?這麼久都沒有發現陳俊是個混蛋?
如果他沒有記錯,前幾天,他還見到陳俊去附近的夜總會,可是一轉眼,又到了她的麵前哭窮。
顧淮咬緊了牙關,匆匆回到家裏,很快撥通了薑問冬的號碼。
手機那頭的薑問冬似乎早已經料到了,他的聲音聽上去無比從容,淡淡道,“怎麼,你炸了?”
“他們要結婚了。”顧淮的聲音冷得嚇人。
然而那邊的薑問冬依舊平靜,他淡然應道,“我知道。”
“那個陳俊是個什麼人,我想你跟我一樣清楚。”顧淮緊緊攥著手機,似乎要將手機捏碎了,“你不是說,你有辦法讓他們分開麼?”
“高雨實在太固執了……”薑問冬歎了口氣,規勸的語氣,“顧淮啊,我勸你也不要再執著了,無論陳俊好壞,那終究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不是旁人應該指手畫腳的。”
“你別忘了我們的交易!你若是做不到,那麼一切免談!”顧淮怒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