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大多數人落力去研究的還是角色本身的表演特征。
顧若河卻隻垂下頭安安靜靜聽他更接近訓斥的評論,半晌忽地撲哧一笑:“你說的沒有錯,是我不對。”
這回輪到他詫異了。
“雖然能夠理直氣壯地說自己認真研究過角色的表達方式,但在其他同樣重要的方麵也的確是完完全全的疏忽了。明明我超級想要拿到這個角色啊,但是又好像不由自主就陷入了‘大家都這樣我也這樣就可以了’的惰性思維裏。況且你這麼一說,我發現我好像真的有點覺得……我美我應該?”她明眸皓齒巧笑嫣然,說話時表情從容,但眼神中大大的“知錯”兩個字與不好意思卻也寫得明晰且真誠。
很棒。
很美。
很自信。
很……不應該與一年前自虐找死的淒慘狼狽模樣聯係在一起。
一個年輕輕的女孩子想要回避一些並不太好的過去,這並沒有錯。
元東升於是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未免說得重了點。
“如果沒有你這幾句話,我也察覺不到自己的缺陷,今天就算去了《春去春又來》的現場,大概最終還是會輸給元嫣吧,那丫頭事先可準備得比我充分多了。”她聲音三分惋惜,卻叫人分辨不出真假。
他一時沒想好怎麼接話。
顧若河卻不再繼續這話題,凝神認真看台上其他試鏡者的表演,半晌似笑似歎道:“怎麼辦呢?”
他不解。
“我本來心情很放鬆,像你說的,很有種勢在必得的自信。”她笑道,“但被你那麼體無完膚的批判過一次,我不但失去信心,甚至緊張到快忘了自己原本想好的表演方式。”
他本以為她瞎掰,不經意回眸卻見到她絞成一團的十指,嬌豔欲滴的指尖看得他一怔,不讚同的話再一次脫口而出:“你這個指甲也與角色形象不符吧?”
他如果見到自己最開始的黑色指甲,恐怕就不止是這樣嘲諷她一句了。
心裏腹誹著,她索性攤開十指破罐子破摔:“這是元大校花所謂的必勝指甲油,用來激將我特別好用……當然接招犯蠢的還是我自己,就跟穿衣服化妝紮頭發一樣。”
漂亮的小姑娘一臉“是啊我不但再一次對打扮不上心還再一次指責了你的女神你要罵就罵好了”的大義凜然的模樣。
元東升不禁一笑。
顧若河看得一呆。
“真的忘掉了?”
三秒後才反應過來他言中之意,顧若河不甚在意:“忘了好,忘光了就最好。”指指周圍密密實實的“眉意”和“江少”,“人家都玩對對碰,我一個人的獨角戲唱得再起勁,氣勢上就已經先輸掉一大截了。”
倒沒想到她這麼灑脫,他半開玩笑道:“以你的美貌,如果現在去繞場一周,指不定場上一半的‘江少’都會心甘情願跟著你走。”
給麵子地咧咧嘴,顧若河明顯不上心:“那麼容易就跟著別的女人跑掉的不是江少,是陳世美。真要晃那麼一圈的話,我今天也甭試鏡什麼夜願了,趕拍一出現代版秦香蓮。”
幾乎又要被她說話嗆住,他好容易忍下笑意,繼續貌似認真地給她建議:“或者你問問排在你之前的是哪一位,說不定遇到善良大方的,肯把‘江少’借你一用。”
顧若河原本一直漫不經心與他半調半侃,聽完他最後一句話卻驀然抬起頭來,睜大了眼上上下下打量他:“這位……先生,說一句失禮的話,你其實不年輕了吧?”
那句“這位……先生”讓他們兩個都在心裏愣了一愣,可麵上卻誰也沒能看出來。
至於她那句問話,元東升倒並不在意,咧嘴笑道:“大概可以給你當叔叔輩了。”
“可是‘叔叔’你看上去好年輕,不但年輕,而且很有些舊式幫派少爺的氣勢。而且……在電影裏江少其實也比眉意大很多吧?”抿嘴一笑,她朝他伸出手,淺施一禮,“嗨,請問這位先生能否紆尊降貴,當一回小女子的‘江少’?”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整顆心都在砰砰直跳,那瞬間腦海裏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
他不記得她真是太好了。她可以不必逃跑也不必解釋,而是在終於再遇這個讓她念念不忘的人的時候可以大大方方跟他說“嗨”。
而她的某一句無心之言,許久以後方知,有個詞叫“一語成讖”。
元東升笑得無奈極了。這才知自己剛才東拉西扯就是防著她來這麼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