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這個剛才幾度三番想扭頭就走的人怎麼就坐在了另一張病床上,一副理所應當要陪她掛水的模樣。
迷迷糊糊中聽那人忽然說:“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抬眼看他,很想問一句,什麼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無論什麼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仿佛看穿她疑問,男人淡淡哂道,“你這麼年輕,有什麼不能從頭來過?”
可世上真的有些事是不能從頭來過的。
一陣陣的濕意再一次在眼底湧現,她卻忽然在朦朧的淚眼間見到男人麵上掠過一絲與他長相氣度全然不符的溫柔的笑意:“我有個妹妹。”
她一愣。
“和你差不多大小吧。”他道,“無法無天的。我剛才想如果她像你今晚一樣,我希望她遇到的人能對她好一點。”
所以他忽然收斂了渾身的怒氣。
他替她紮針。
他守在這裏不打算離開。
她驀地咬住了嘴唇。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自己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我不會再死了。”
她不會再死了。
她原本也隻打算“死”那一次而已。
全憑天意。
而眼前這個男人代替天意幫她選擇了活,哪怕……從今以後活成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模樣。
她低著頭,所以從頭到尾沒有見到男人的表情,隻是在依然發燒的腦子再一次不太清醒的時候,濕透的頭頂忽然被一隻溫熱的手掌使力揉了揉。
仿佛……真的是在對待一個很寵愛但又很無可奈何的妹妹。
她再一次咬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昏睡過去。
感受到身邊的人忽然起身的時候,她驀地清醒,猛然睜開了眼,才發現窗外已經是點點白光。
照看了她一整夜的男人忽然湊近,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卻聽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怔了怔。
幾個時辰之前她提出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神經病一樣的要求。
她以為他不會理的。
但他這時候卻依言問了。
動了動嘴,她在他耳邊說出一個名字。
點點頭,他起身大踏步朝著病房外走去,背著身朝她擺了擺手:“很高興認識你,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喃喃道:“這個認識一點也不會讓人高興吧……”
然後才想起,她忘了問他的名字。
雨夜裏被她強行撞上的車,和人。
把她送到醫院的人。
無故走了一趟派出所的人。
因為有一個與她差不多大小的妹妹就陪她一整晚的人。
大概這輩子不會遇見第二次的人。
沒有名字……的人。
*
“……人很多時候不願意自己做決定,就交給老天爺來選擇,其實是在欺負老天爺,或者說欺負被自己、被老天爺選中的無辜的路人甲,幸運的是我遇到很溫柔的路人甲。路人甲問我的名字,我很高興,指望世上有一個陌生人能夠記得我……雖然他記憶中的我很可能是個又不要臉又不要命的神經病。……今天我十八歲,我人生的規劃是去當一個明星,然後等到三十六歲退休。”
——摘自江河湖海隨波流的bl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