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這樣的人,在很小的時候就從來沒有得到過歸屬感。我的親人不在乎我,我從來沒體會過被愛的滋味;我也沒有過朋友,甚至連同學都對我冷漠如斯;我更是從未愛過誰,仿佛我的心都是空的,根本掏不出一絲一毫來給別人。”
“就這樣我孤身一人長到二十歲,忽然命運路上橫空出來一個男人,把我強奸了,我母親沒有報警,卻把我帶到了教會裏;我同學替我報了警,但是她們卻在媒體麵前哭著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愛人呢?他還沒出現過,就已經徹底被催毀了。在那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是孤獨的,我也不知道這種孤獨有多難耐,可是那一瞬間我知道了,我知道沒有人會來幫我了,再也沒有人會來了。”
“更可怕的是,那個令我作嘔的強奸犯,他懦弱又閃躲,我從他身上看見我自己的樣子,那一刻我嚇壞了。”
謝孤影說到這裏,猛地轉過身來,死死盯著宿之靈,纏滿繃帶的手按在她的輪椅上,厲聲說道:“我和我最看不起的人,竟然有些地方是相似的,你知道這樣有多令人恐懼嗎?就像你去照鏡子,可是倒影裏卻出現了他的臉。”
她說到這裏,自嘲地笑了一聲:“所以我跑了。我嚇壞了。不是被他嚇壞了,是被自己的軟弱嚇壞了。”
“我想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後來我跑到這裏,關上了教堂沉重的大門,無論他們怎麼喊都不肯出去,我把門鎖得死死的,把我可以找到的一切都堵在門上,我以為這樣就安全了。”
“可是他們放了一把火,火漫進來的時候,我終於明白了,我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一點都沒有。”
見宿之靈想要說什麼,謝孤影把手指輕輕放在她嘴上,示意她不要出聲。
她鬆開了宿之靈的椅子,緩緩站直了身子,走向了窗口,看著窗外的落日,語聲變得輕柔了:“後來我躲到了這裏。”
殷寒問道:“你該不會真的覺得是什麼神明救了你吧?”
“神明?”謝孤影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轉頭看傻子一樣看向殷寒:“我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神明。”
“但是那一刻我明白了,他們對我做的全部的事情,我可以一件一件還給他們,他們捅在我身上的刀子,我會一刀一刀捅回去。”
她近乎癡迷地看向外麵的斜陽:“他們根本就是一盤散沙,沒了我他們什麼都不是。是,我變成了和他們一樣的人,我撒謊,利用他們的希望操縱他們,我讓他們信仰死後的世界更美好,讓他們做我的狗,跪在我腳下,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背德,殺人,洗腦,我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會去做什麼。至於那個強奸犯?他早就微不足道了。但是我很確定,他就是有一天要死,也是我說他死,他才能死。”
謝孤影回過頭,那張纏滿繃帶的臉上竟露出了一種可怕的、狂熱的笑容來:“我以前什麼都不是,但是現在?我把神捏在手裏。”
宿之靈問道:“那你自己呢?過去的那個你呢?”
謝孤影的眼睛黯淡了一下,似是在哀悼一個闊別已久的朋友:“她死了。她在那場火裏被燒死了。”
說到這裏,謝孤影忽然解脫似的笑了起來:“可是我活了。”
她的眼睛布滿了血絲,隻見她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宿之靈,臉上的瘋狂之色在如血的暮色下愈發猙獰:
“我現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謝孤影抬起了自己那滿是繃帶的手,癡迷的看著那些包裹在燒毀的皮膚上的紋路,仿佛她那纏在身上的繃帶是她的一身鎧甲似的,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