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全部都在他的關注範圍之內。三人形成一個三角形。
因為常躍的要求,常毅和何安的屬下都沒有被帶進來,空曠的甲板上,隻有他們四個……哦,五個人。
“安分一點,待會兒就讓你回去。”常躍低聲對常毅說,麵對著何安,扶著輪椅緩緩地轉動。
天是淺藍,海是蔚藍,明晃晃的太陽光下,甲板上什麼聲音都沒有,隻有腥鹹的海風吹過,那是久違的自由的味道。
“我真舍不得你。”常毅忽然說。
常躍發出一聲嗤笑。
“……畢竟你是我唯一的血脈親人。”輪椅轉動到何安原先位置的對麵,他的身體也在轉動,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身形與身後的趙思賢交疊,常躍沒有將他們每個人的動作都看清。
突然!他的心被什麼緊緊攥住。
這種預感突如其來,以至於常躍完全沒顧得上眼前的人,而是推開輪椅往往武道的方向急速退去!
砰!
槍聲,打破海麵的寧靜!
常躍沒有受傷,他猝然轉頭,看見武道依舊毫發無傷,這才放下心來。
緊接著又是一聲槍響,因為距離過近,趙思賢幾乎被轟掉半個腦袋,蒼老的臉上隻剩一隻渾濁的眼睛,死不瞑目。
武道因為站得位置比較高,他才是真正將剛才轉瞬發生的事都看在眼裏的人,他沒有像常躍一樣怔住,而是幾步過來將他拉到身後,槍筆直得對著何安——這個男人剛才一槍轟了趙思賢,難免因為發狂殺了第二個人。
但是他估計錯了,何安開完一槍之後,槍就因為拿不住而掉到地上,他跪在已經漫出血跡的甲板上,轉眼之間就已經淚流滿麵。
“你挺住,你挺住,我馬上叫醫生過來。”
常毅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拉住他的手:“別去。何安,你知道我的,沒用了。”
剛才因為幫何安擋槍子,常毅的胸腔被打中,可能傷了肺,說話呼哧帶喘,如同破風箱似的,一下子變得極其難聽。
他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好像還是兩人初見時候的模樣,一個六歲,一個十歲。
六歲的那個身份貴重,但是從小身體不好,被養在深宅大院裏,看見人的時候喜歡靦腆地笑,對十歲的那個說:“我爸說讓你照顧我,你會幹什麼呀?能給我看看嗎?”
然後這一照顧,就是三十年。兩人從相依為命,走過三十個秋冬,彼此生死相托。終於,一個就要死在另一個懷裏,故事從此有了終結。
常毅出發的時候被何安勒令穿了厚衣服,但是此刻血都已經透過衣服流了出來,將兩人在的地方漫出一個紅色的小島。
“何安……我不知道我那兒受傷了,能讓我摸一下嗎?”常毅的目光已經開始渙散,但是眉頭終於舒展開,甚至臉上也有了血色。
何安帶著他的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一手淋漓的鮮血。
“哦。”常毅看了一眼手掌,微笑起來,“我還以為……還以為……我身體裏已經沒有血了。”
日複一日的藥物輸進身體裏,小男孩兒問過年長的那個,什麼時候才可以不吃藥,不打針。
沒有盡頭,人生的真相就是一場鏡花水月,他永遠困在屬於自己的王國裏,直到有人願意做他的守衛,從此不再寂寞尋人啟事。
何安抱著他,失聲痛哭。
常毅靠在他懷裏,大海帶動遊輪晃動,就像是母親搖籃的撫慰。
他望著淺藍的天空,猶如回到少年時候,兩人在並排躺在主宅後山的湖邊,天空也是一樣的藍色,生命的盡頭遙不可及。
“我、我……做過很多錯事,但是,一直沒有對你……說過對不起。”
何安埋頭在他耳邊,嘴唇劇烈的發抖,曾經鐵腕的男人淚如雨下,不斷地念道:“不要說、不要說、不要說……”
“對不起。”常毅吐字清晰,執意把話說完,“不過……我想你也不在意……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是你……最愛的,也是你了。”
他躺在最愛的人懷裏,知道自己將從此遠離病痛折磨,遊曆四方。
生命在急速的流逝之中,帶來最美的幻覺。
他從小無論去哪裏,都是保鏢重重維護,見過的無非是諂媚的嘴臉與陰險的笑,唯一值得依靠的,也隻有身邊那人的臂膀。
於是在他過往多年的夢境中,最美的無非就是從此天涯知己,海浪與歌。
今天都實現了。
常毅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最後一次輕聲說:“放過常躍,我愛你。”
然後,他便開始了一場長長的夢境,年少時最美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