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輕輕敲門,先探進去半個腦袋,“師父,您有事找我?”
這是紅月班班主戚風間的起居室,裏麵布置得非常簡單,一張床,一把藤椅,幾個裝行頭的大箱子,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此時,戚風間翹著二郎腿坐在藤椅上,他兩腮如同削,臉色鐵青,麵皮繃得緊緊的,細密的胡渣像鋼針一樣布滿半張臉。
看到戚小虞進來,戚風間停下盤核桃的手,抬頭用布滿風霜又格外堅毅的眼睛看了眼前長得極漂亮的小徒弟一眼,
“今晚的《鎖麟囊》,你來唱。”
戚小虞是被戚風間從一個破廟裏撿回來養大的,從小對戚風間就又敬又怕,麵對戚風間的要求,戚小虞總是下意識就點頭答應下來,然後才大眼睛眨了眨,問,“那顧師兄呢,他唱得比我好。”
《鎖靈囊》這出戲,從前都是由他的師兄顧自珍唱花旦薛湘靈。
顧自珍二十六歲,靠唱這出戲走紅,唱得極好,每次都是滿堂彩。
戚風間隨意盤了下核桃,像不耐煩似的,沉聲道,“你顧師兄生病了。”
戚小虞抿著嘴,用委屈的聲音說,“我早上還看到顧師兄在吊嗓子呢。”
他能聽出師父不耐煩,但是他知道自己一撒嬌,師父就不會真生氣。
果然戚風間沒怎麼生氣,但是也不願意和他多解釋,“你別管這麼多。今晚胡將軍要來看戲,你好好去準備。”
“哦。”戚小虞應下,乖乖退下去,把門關上。
外麵,席雲還在等著他,一見他出來就拉著他的手問,“師父找你幹嘛?”
戚小虞抿著嘴,“師父讓我今晚唱薛湘靈。”
席雲開心道,“那好呀。”
但看戚小虞的臉色不怎麼開心的樣子,安慰他,“你第一次登台唱薛湘靈是不是,別擔心,師兄帶著你,你和平常一樣唱就好。”
戚小虞還是抿著嘴,“我不是怕,是師傅說顧師兄病了所以不登台,但我早上還見顧師兄吊嗓子呢。”
席雲也一頭霧水,“自珍確實好好的。不過他下午好像又是有些不舒服,一整個下午都和師妹在樓上呆著,沒下來……難道忽然病了?我們等會兒去房間裏看看他。”
席雲搖了搖頭,“師父還說什麼了?”
戚小虞皺著眉,“師父還說胡將軍要來看戲,要我們好好準備。”
這下,席雲也跟著皺眉,“他又要來?”
之前占領上海的軍閥是個姓張的司令,胡海兵就是這個張司令手下的人,張司令走了,這個胡海兵卻留了下來,借著手上有兵有qiang,在上海花天酒地、為所欲為。
他們雖然都不願意,但是也沒辦法,一則他們剛來滬上,根基還不穩,手上的銀兩拿來逃難、租房子和日常開銷之後都不剩什麼了,必須努力唱戲才能活下去。
二則在這種有兵權的人物麵前,戲班實在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席雲歎口氣,拍了拍戚小虞的肩膀,“那我們聽師父的話,先準備著。”
****
紅月班來到上海,簽在歡喜園唱戲。
歡喜園挨著豫園,一條街都是茶樓酒肆,人流量大,熱鬧非凡,一到晚上,繁華尤勝。
晚六點,酒肆的香氣飄得滿條街都是。
歡喜園已經擠滿了人,紅月班雖然初來上海,但是從前在京城唱戲,名聲很響,尤其顧自珍、旗下與和席雲三人,都是叫得出名字的角,所以每次登台,票都不愁賣。
整個戲園子,隻有中間空出一塊茶桌,看來是留給重要的人。
後台,戚小虞、席雲和其餘今天要上場的諸人,都已經畫好了妝,正在咿咿呀呀的開嗓子。
戚風間正忙來忙去,周旋打點各種事物。
眾人正忙碌間,忽然,後台的簾子一掀,走進來一男一女。
男的身形瘦長、也穿一件藍色長袍,梳著偏分劉海,眉清目秀,正是紅月班的大師兄顧自珍。
女的清麗溫婉,耳邊各自梳一條長長的麻花辮,正是戚風間的女兒戚婉柔。
顧自珍匆匆進來以後,徑直朝戚小虞走過去,抓住戚小虞的手把人從座位上拉起來,然後扭頭衝戚風間說,“師父,小魚不能上,我上。”
戚風間看到他進來,便臉色一沉,“胡鬧,外麵都掛了小魚的名字,你上什麼上?”
顧自珍臉色急切,“但那個王八蛋是衝我來的,不能叫小魚上。”
戚風間,“明知道那個王八蛋、老色鬼是衝你來的,那你還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