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對寧寧的教育很上心,講究平等尊重,所以第二天早上,秦意濃在飯桌上親自征詢了寧寧的意見,溫柔地說:“周六我們去看大媽媽,可以嗎?”
寧寧捧著碗,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奶聲奶氣地說:“可以啊。”她問紀書蘭,“外婆和我們一起去嗎?”
秦意濃說:“外婆不去。”
“外婆又不去呀。”寧寧嘟囔著歎了口氣,說,“那好吧,就我們兩個去吧。”
秦意濃用餘光睇了眼紀書蘭,紀書蘭格外沉默。
周六,秦意濃去買了兩束花,司機送她和寧寧到了一處地方,竟是城郊的墓園。
此地位處郊區,又是建在山上,植滿了槐樹,樹高而深,枝繁葉茂,亭亭如蓋,即便是五月底,也不見酷熱,穿葉而過的風都帶上了泥土溼潤的潮意。
秦意濃穿著短袖的胳膊被山風拂過,冒出了一粒一粒的雞皮疙瘩。
台階長長,一眼望不到頭,兩側都是莊肅的墓碑。寧寧自己走了一段路,累得直喘氣,秦意濃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寧寧再輕也是個三歲的孩子,衣服鞋子加起來二三十斤是有的,秦意濃抱一會兒就放她自己下來走。
不趕時間,一個大人一個小孩一路走一路歇地上了半山腰。遠遠地瞧見了熟悉的墓碑,秦意濃站在原地晃了下神,放下寧寧,揉了揉酸疼的手臂,半蹲下來,和她保持著平齊的視線,低聲提醒道:“記得媽媽跟你說的話嗎?”
寧寧點點頭。
秦意濃緊繃的唇角柔和些許,鼓勵的目光說:“去吧。”
她站在幾步開外,寧寧回頭看她一眼,提了口氣趨步上前,將手裏的康乃馨放在墓前,看著碑上表示姓名的三個字裏有兩個字和自己媽媽相同的字眼,稚嫩的童聲低低地說:“媽媽,我來看你了。”
秦意濃刹那間濕了眼眶,連忙不動聲色地仰了仰頭。
寧寧按照之前和秦意濃講好的,把在幼兒園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主要講了老師怎麼誇她,她和同學相處得很融洽等等。
墓園裏很冷,周圍都是寂然的墓碑,其中不少墓前還放著白色的花,更添陰寒。
寧寧卻並不是很怕。
因為從她有記憶開始,就不斷地從秦意濃口中聽到過大媽媽的名字,家裏為數不多的幾張照片,被保存得很好,沒事的時候秦意濃就會抱著她講大媽媽的故事。大媽媽是一個很聰明很厲害的人,在小小的寧寧心裏,隻比媽媽差一點點。
“老師說我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有用的人。”寧寧抑揚頓挫地說,標準的小孩式的作文結尾。
寧寧講完了,偏頭望秦意濃,眼眸亮晶晶的,有明顯的邀功意味。
小孩子理解不了複雜的情感,更多的是為了履行和媽媽的約定。
秦意濃朝她笑著點點頭,眼圈還有點未褪的紅。
寧寧乖巧地走到一旁,把時間留給秦意濃。
秦意濃帶了一束鶴望蘭,別名天堂鳥,是一種很鮮豔的花,和寧寧的康乃馨擺在一起,抿住唇,一言不發地盯著那張照片看。
黑白照片裏女人的五官和秦意濃有七分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秦意濃嫵媚多情,一顰一笑足風流,秦露濃卻端莊溫婉,看起來就像個知書達理的貴家千金。
秦意濃記憶裏的第一個溫暖懷抱,不是她媽媽紀書蘭,而是她的姐姐秦露濃。她出生的時候,秦露濃和現在的寧寧差不多大,整天趴在搖籃邊,手裏拿著個撥浪鼓,搖得咚咚響,逗得她咯咯笑。
秦意濃孩童時期是不怎麼聽話的,也沒有姐姐聰明。一叫吃飯撒丫子就跑,秦露濃端著碗追在她後麵喂,等喂她吃完,秦露濃累得滿頭大汗,才就著冷菜吃自己的飯。那時候沒有錢給她上幼兒園,到了開蒙的年紀,秦露濃放學回家做完家務後負責教她讀書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