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和悲傷仿佛得到暫時的緩解。原來看似簡單、木訥、重複地做一件事,其實飽含人生的喜怒哀樂。那一聲聲渾厚的佛號,似乎有治愈身心的力量。
夜深人靜,他日複一日難以安睡。雲兒如果真的走了,為什麼一次也不曾進入他的夢中?
縱然一世功名,亦換不回伊人倩影。
心灰盡,有發未全僧。風雨消磨生死別,似曾相識隻孤檠,情在不能醒。
搖落後,清吹那堪聽。淅瀝暗飄金井葉,乍聞風定又鍾聲,薄福薦傾城。
遙憶當年,言笑晏晏,如今形單影隻,徒留寂寞魂。
宮裏的宮女太監都說太子殿下自登基後性情大改,縱然和以前一樣終日冷著一張臉,卻再也不會因為一些小事而隨意打罵下人,為人溫和了許多。有一次一個宮女伺候燕蘇洗臉,燕蘇卻揮了揮手,說自己來。他近來越來越少讓人伺候了,穿衣洗漱,盡量親力親為。那宮女等燕蘇洗完臉端水出去,摸了摸銅盆,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原來她忘了加熱水。十一月的京城早已天寒地凍,竟然疏忽到讓皇上用冷水洗臉,被人發現乃是殺頭的死罪。那宮女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天,見什麼事都沒有,不由得慶幸自己的運氣,以後伺候得越發仔細。
燕蘇不會不知道洗臉水不是熱水,卻什麼也沒說,或者說根本就不在意了。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何況隻不過是洗臉水罷了!
未老心字已成灰。
思雲六年,燕齊十六歲,己長成了一個少年老成、風度翩翩的大男孩,早已忘了當年親眼目睹燕蘇一劍殺死淮安王燕平的往事,對這個皇帝哥哥十分親近,無話不談,歪著頭問:“皇帝哥哥,你怎麼不娶妃子啊?”
燕蘇一聽,臉色大變,沉聲說:“誰讓你問的?”燕齊自從進宮後,還從未見燕蘇對他這樣疾言厲色過,嚇得跪在地上,低著頭說:“是,是王臣相讓我問的……”眾多大臣因為燕蘇既不立妃,也不納後,都在懷疑他是不是有隱疾。燕蘇不耐煩地打斷他,“關於朕納妃立後的事,你別管。”見燕齊被自己嚇得縮頭縮腦不敢說話,於是開起了玩笑,“以後你多納幾個妃子不就得了,到時候可要多福多壽、百子千孫啊,替皇兄全娶回來。”燕齊被皇帝哥哥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笑了。
燕蘇看著這個眉眼間和雲兒有幾分相像的名義上的皇弟,突然想起在遙遠的天山,還有一個自己的孿生兄弟。果然是自此一別,再不相見。
燕蘇在思雲八年將皇位讓給了燕齊,對外宣稱因病駕崩,實則是在京郊的同安寺出家為僧,日日青燈古佛,吃齋念佛。同安寺因為燕蘇在位的時候年年祭祀的緣故,一躍成為京城第一大寺廟,香火鼎盛,這下不隻是看梅花的人絡繹不絕,連皇親國戚也踏破了門檻。燕齊繼位後,改年號“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