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炎炎烈日混跡在看熱鬧的人堆裏,臉上已用蹩腳的易容術暫作偽裝,短時間內不至於被一眼識破。
正午實在不是我活動的最好時機,可處決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我沒有辦法,隻得硬著頭皮站在那裏……
直到秦非月手戴鐐銬,被人推搡著站在了斬首台上。
64.
他的麵具早就沒了,那副恍若天人的容貌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哪怕身披囚服、麵色蒼白,也足以讓人驚豔非凡。
我就那麼定定的望著他,隔著義憤填膺的激動的人群,直到他突然轉過頭,往我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然後他笑了,那是一個很淡的笑容,卻帶著誌在必得的傲氣。
與我記憶中他意氣風發的傲慢模樣毫無差別。
硬要說有,那就是他在看著我的時候,變得溫柔了。
65.
屠刀揚起的那一刻,金燦的陽光打在鋒利的刀尖,那時的我已經來到了人群前排,黑袍之下的四肢繃緊,蓄勢待發。
而下一秒,就聽持刀者慘叫一聲,手臂徒然發紫變黑,後而逐漸壯大,眾目睽睽之下爆裂開來,化作一攤血水。
群眾發出驚慌的呼喊,而我卻分明看清那人後頸插了一根細如發絲的銀針——這多半是於煉的手筆。這般想時,已然身動,朝著場上秦非月而去。
66.
他見我來,卻是張開雙臂,雙腕之上的枷鎖不知何時碎裂成灰……而我順勢衝進了他的懷裏,鼻腔內縈繞著揮散不去的血腥味,於我而言,卻與美食無異。
秦非月見我雙目發紅,笑著將我的腦袋按在頸間,用輕柔到幾近歎息的語氣說,“很快就過去了。”
我閉上眼,任憑本能的獠牙刺破他的皮膚,耳畔廝殺聲中,唯有那人的心跳愈演愈烈,震如擂鼓。
67.
那一戰,魔教大獲全勝。
隱忍不發的這一年裏,魔教借著溫良的人脈與情報暗中壯大,如今鋒芒畢露,自是一場腥風血雨。
而我始終置身度外,唯一的涉足便是與秦非月有關——而我“活”在這世上的唯一聯係也是因為他,對於這一點,秦非月終於給了我真正的答案。
他將從宵月山莊取回的無常爪遞到我的手裏,告訴我說,承載著我情感與記憶的那一魂魄附在此物之上。
“是我弄丟了你的心,現在,我替你尋回來了。”說這話時,秦非月難得出現了不安的表情,我不知如何應答,隻得沉默的伸出手,去夠那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指尖觸上武器的刹那,像有一團火焰撞進了我的懷裏,而我卻隻覺得渾身發冷。
那些留駐後又被遺忘記憶一如潮水,洶湧而至,霎時吞沒了一切。
68.
那是一個漫長到近乎折磨的夢,殘忍的是,它那麼的真實而又確切的發生過。
原來,在那個瀕臨魂飛魄散的緊要關頭,秦非月毀了陣法,容我殘餘了一絲完好的意識,暫留於身體之中。
冒牌的魂魄在我死亡後便悄然無息的消失了,我重新擁有了自己的身體,但卻無法行動、不能言說,與一具真正的屍體無異。
可我偏偏能看見,也能聽見。
69.
我親眼看著他的烏發一根根變得雪白。
看著他割破雙腕,以鮮血灌溉身下的法陣。
看著他日漸瘋狂、走火入魔,四處搜刮天靈地寶,因此得罪大批的人,直接導致了後來魔教顛覆,受萬人所指。
我看見了他的痛苦、他的掙紮,我記得他每一個痛徹心扉的眼神,每一句生疏又堅定地情話……那些我曾幻想過的、卻沒有得到過的東西,他全數給予了我。
哪怕那時候的我,隻是一具冰涼的屍體。
70.
我從未想過秦非月也有受情所困的那一天,可如今見到了,卻是烈火焚心,生不如死。
我寧願他依然做以前那個無情無義的教主,也不願見他為了我,毀了自己的一切。
……沈掠有什麼好?又如何值得……值得你如此……
到頭來,我最憎恨的人,居然成了自己。
70.
而逆天改命的代價便是肉身逐漸被巫蠱之術蠶食,換來的,卻是一個無情也無心的驅殼,平白承載了一世的記憶,卻又始終不是那個人。
……而現在,“沈掠”才算真正意義上的複生,哪怕我已不是人類。
秦非月親手將我育成了懼怕陽光渴望鮮血的怪物,但我不會怪他。
畢竟他是那樣渴望我的複活,來彌補曾經發生的一切……
他是愛著我的。
而我……我的心,始終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