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在蜀軍中也是被監禁,回到鄴都也是被監禁,可在蜀軍中的日子竟比這裏要好捱得多。至少那時候他還能見到天光,還能用木棍當做長矛練功。而鄴都的日子卻是暗無天日。
黑暗和漫長消磨著他的意誌,他後悔過很多次為什麼還要回鄴都來。可人之一生,誰能無悔呢?
就在這時,外麵忽然傳來一些響動。上官賢被禁閉太久,對響聲極為敏[gǎn],立刻從草垛上坐了起來。
有過不多時,一縷光亮透了進來。
他原以為是來給他送飯的宮人,隻是奇怪上一頓飯似乎送來還沒過多久,然而傳來的沉重的腳步聲和佩刀與腰帶的碰撞聲讓他發現來的並不是宮人。
他眯起眼睛,待眼睛稍稍適應了光亮,來人已經走到跟前,掏出鑰匙打開了牢門。
上官賢怔怔地將來人打量片刻,認出他是陶北的近衛親兵:“是你。”
“上官將軍……”親兵拉開了牢門,“你走吧。”
上官賢扶牆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他的麵前。那親兵眼眶紅腫,牙關緊咬,似在竭力控製情緒。
上官賢用力皺眉,又緩緩舒展開,問道:“外麵出什麼事了?”
親兵努力讓語氣保持平穩,一字一頓道:“兩個月前,田將軍在河南投降了蜀軍。張太師帶小皇帝出逃。眼下蜀軍已經兵臨鄴都城下了。”
上官賢一愣。他並不清楚自己被關押了多久,似乎過了很漫長的一段歲月,又似乎隻是眨眼一瞬。幾個月的時間實則並不短,可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蜀軍竟已兵臨鄴都?看來這幾個月裏朱瑙與謝無疾所向披靡,陶北卻是一潰千裏……
親兵終於克製不住,顫聲道:“陶大將軍他,半個時辰前,已在勤政殿裏,上吊自盡了。”
上官賢怔住。
他這一怔,怔了很久很久,直到親兵忍不住想再說點什麼,他才低聲確認道:“陶北死了?”
親兵撇開臉,渾身顫唞。
上官賢看了他一會兒,緩緩向監牢外走去。
他走出監牢,眼睛尚不適應光亮,腿腳亦僵硬,不小心踢到了門口的一壇酒,險些被絆倒。親兵忙衝上來扶住了他。
上官賢眯著眼睛好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了地上的那壇醉八仙。他伸手摸了摸那壇酒,道:“陶北沒臉來見我啊……”
親兵終究是陶北的心腹,聽著這話有些刺耳,卻也知這是事實,因此無話可說。
上官賢抱起酒壇,有些費力地揭掉了酒封。他一口都沒有喝,隻將酒水將四周潑灑。
“這一杯敬我的妻兒。”
“這一杯敬隨我戰死沙場的兒郎。”
“這一杯敬因我受而死的同僚。”
“……”
當酒壇裏還剩最後一口酒的時候,他什麼都沒說,將酒灑在地上,將酒壇扔了出去。
他轉身向外走去。
親兵追了上去:“上官將軍,你要去哪裏。”
上官賢平靜道:“開城投降吧。陶北都不戰了,還要負隅頑抗嗎?”
親兵皺了下眉頭,心裏有些不好受,可他並沒有阻止。陶北死後,城內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陶北為了掌控大權,朝中沒有能夠獨當一麵的大臣。也隻有上官賢出麵,才能主持局麵了。
親兵道:“可是……上官將軍,你不去看一眼陶公麼?”
上官賢腳步微微停頓。片刻後,他繼續向前走去:“反正也無話可說……就不見了吧。”
第294章 若果真如此,那位張太師可真是個人才……
此刻,城內的權貴們尚不知道陶北自盡的消息,他們一麵四處命人尋找陶北的下落,一麵繼續為是否向蜀軍投降而爭執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