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一堵牆開,密室的入口露了出來,雲歇進去,極度的黑暗裏,地上卻是一片金光閃爍。
雲歇到邊上點了燈。
密室原先是雲峰平早年造來以備不時之需的,畢竟他位高權重,總有些東西見不得光,後來卻被自己挪用來保存一些東西。
當初抄家時這裏的東西並未被發現,雲歇鬆了口氣。
橘黃色的燈火映照,地上皆是價值不菲的珍寶,邊上架子上則擺著雜七雜八的小物什,有字畫、有筆墨紙硯、有泥塑……
雲歇走到架子前。許久沒來,架子上落了薄薄的灰。雲歇拿起那個色澤不再純正的泥塑,從袖中掏出方帕,將它上頭的灰塵輕輕擦拭。
這裏的每件東西都是蕭讓送的,地上的珍寶,架子上的物什,都是。
蕭讓十六七歲依舊很幼稚,會大費周章地請民間手藝人進宮教他泥塑,就為了雕個小人送他。
雲歇拿著小人走到燈下,蕭讓手藝拙劣,小人雕得很粗糙,五官模糊,隻能依稀從衣袍上紋著的龍瞧出是蕭讓他自己。
蕭讓送他時說,相父太孤單,讓兒瑣事纏身,便隻能雕個小蕭讓陪您。
雲歇恍惚地回憶,當時他好像聽不得那句“孤單”,沒給蕭讓好臉色,蕭讓也沒生氣,見他收下,笑得眉眼淺彎,晃眼又生動。
蕭讓還滿不在乎地說,不喜歡就丟了,反正不是什麼值錢玩意。
雲歇把小人又小心翼翼放了回去,目光落到了邊上堆著的一摞字畫上,微微凝了凝。
雲歇輕笑了下。
蕭讓會每年給他畫幅畫,記錄他形容上的細微變化,蕭讓曾很幼稚地說,要替他畫千幅,因為皇帝萬歲,丞相千歲。
雲歇當時卻默默地心道了句,十四年。
他是來做任務的,四有五好局給他的上限是十四年,也就是說最多到蕭讓二十歲,他就要永遠離開這個有蕭讓的小世界,去所謂的現代,再也不回來。
雲歇沒選擇打開,而是如釋重負地轉了個身,倚在架子上,神情有些恍惚。
他曾經以為自己陪不了蕭讓很久,他不想別離的時候太難堪太放不下,所以時時提醒自己,不要對蕭讓有半點逾越之想,維係表麵上的君臣就夠了。
進一萬步想,他不可能像其他墜入愛河的鴛鴦許諾永遠,退一萬步想,蕭讓不喜歡他,蕭讓隻是把他當相父。
他們間隔著太多。
越想越清醒,一開始心還有些不甘心的疼,後來就漸漸歸於沉寂,就像這架子上的一件件物什,久而久之就落了灰,就像那蕭讓送他的泥塑,被歲月腐蝕發黃。
他一再壓抑掩藏,到了最後,竟像莊周夢蝶般,他也分不清很久很久以前他有沒有喜歡過蕭讓了。
理智告訴他不喜歡,潛意識卻在時不時背叛他。
雲歇白日看到那謄寫的詔書時,卻覺得仿佛有一雙手,將他心上那些落的灰都一一輕柔地揩去。
一顆心澄明晶瑩,劇烈跳動。
明明煥發生機,卻又裹挾著巨大的惶恐,因未知而惶恐。
一陣悶悶的沉默,雲歇不願自己久溺其中,在寂靜無聲的密室裏罵了聲:“老子好怕。”
這個時候有酒就好了,可他肚子裏還有個小家夥逼他時時刻刻保持清醒。
知道蕭讓喜歡他比知道自己懷孕還可怕。
他不會,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沒人教他,他也沒可參考的對象,他活了二十七年,對自己未來的理智規劃裏,從來隻有他一個人。
緩慢向前行進的馬車倏然脫韁了,原來的道路上雞飛蛋打、一片狼藉,橫衝直撞能殺出一條路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