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他,他也不會來的,何必呢。”

蕭子昂鄭重道:“他會來的,玥寧,等他來看你。”

她臉上的紅暈褪去,輕輕搖頭,望著床頂的眼神逐漸渙散,當年她還是宣家小娘子時,父母皆亡投靠嫁給裴家的姑母——裴寓衡的母親,和裴寓衡一起長大。

後來,裴家出事,就剩她和裴寓衡相依為命,鄭家找到她時,為了不再拖累裴寓衡,也為了鄭家給出的足以讓裴寓衡活下去的飛票(銀票),她跟著鄭家走了,隻留他裴寓衡一人孤苦成長。

這件事,是她生平最後悔之事,她不該拋下裴寓衡的。

彌留之際,身體感官不再靈敏,可如今卻清晰感受到喉頭哽塞,她大錯特錯。

若再有一世,她必不會回鄭家認祖歸宗,她會陪著裴寓衡一起披荊斬棘,再不離開他。

哪怕吃糠咽菜,她也願意,想到這,她嘴角彎彎翹起,灑淚而亡。

“玥寧?!”

凜冽的東風卷起高掛白綾,混合著震天的哭聲,道不盡的淒涼。

蕭府大門外,一輛華麗馬車停在街角,隨從看著門上白綢,低聲同馬車中的人說話,話語中帶著三分焦急:“郎君,鄭夫人亡了,我們已經在此待了一個時辰有餘,還不進去嗎?您的身子可受不住了。”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挑起車簾,寒風呼嘯灌入,他眼神一瞥,那想護著他的隨從僵硬在原地,放下伸出的手跪在雪地中,“是屬下逾越了。”

馬車中人輕咳兩聲,方才開口,聲音不似往日清澈,帶著一絲輕顫,“你說錯了,她不是鄭夫人,而是宣夫人,將馬車駕到蕭府門前,我們等著。”

大洛出嫁的小娘子大多不冠夫姓,她們同娘家關係密切,是以多以自身姓氏稱呼,想必玥寧是不喜歡別人稱呼她為鄭夫人的,鄭府從來都不是她的娘家,她還是最喜歡宣玥寧這個名字。

片刻後,蓋著一層厚厚白雪的華麗馬車,被持刀而立的侍衛護在中央,停在蕭府門前於雪地中獨立,想要進府,需得從鋒利刀鋒中走上一遭。

緊閉的大門打開,蕭子昂從內走出,瞧見這陣仗,走到馬車前歎道:“裴相在我府門前好大威風,既然來了,何不進去瞧她最後一麵?”

一聲輕笑從馬車中傳出,車簾掀開,布置奢華的車廂裏,四處盡是軟墊,上麵正斜窩一位麵如冠玉的男子,他身披純白裘皮大衣,狐狸尾巴繞在頸上唯獨尾間一寸黑垂在胸口,襯得那紅唇豔麗奢靡。

他手裏握著鏤空雕花暖爐,寒風一吹冒起熱氣,氤氳在其周圍,當真是仙人之姿。

喉嚨湧上癢意,抬起寬袖遮住半張臉,咳嗽個盡興他才說道:“東西呢?”

蕭子昂從袖中拿出一紙和離書遞給他,“玥寧死前有言,她死後,不當蕭家婦,不做鄭家女,惟願一把火燒盡,將其撒在天地間,我已按照和裴相約定的將和離書給你,日後玥寧不再是我蕭家婦,可這不做鄭家女,裴相打算如何做?”

不當蕭家婦,不做鄭家女?

裴寓衡緩緩坐直身體,勾唇笑了,仔細將和離書放好,地麵震動,卻是收到消息的鄭家人趕了過來。

他目光幽深的瞧著對麵的一群人,語氣突變森然,“隻要我裴寓衡想,禮數、人倫又如何,又有何人攔得住我,鄭家,嗬!”

“裴寓衡,你縱使貴為宰相,也不能如此待我們。”

哭聲、吵鬧過後,是一片寂靜,趕走鄭家人後,裴寓衡的馬車終是動了,從始至終他都未入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