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打點出全身力氣,“請陛下,賜顧夕重新開始的機會……”
“重新開始?”趙熙愣住。很顯然顧夕要的重新,可不包括她吧。顧夕一次次重申,要回清溪,這還不能說明問題?他要離開她,要躲開她。趙熙簡直難以置信,“你……真的忍心離開宮中,離開我?”。
顧夕咬緊牙,叩下,“請陛下成全。”
空氣中,流離著傷情。
半晌,寂靜。
趙熙啞著聲音,“夕兒,無論重活一世二世,你也是朕的侍君,你想……哪裏去?”
趙熙探過身,挑起顧夕的下巴,看住他拚命噙著淚的眼睛,“你不是也想起冰湖遊船了嗎?前一世,我對夕兒是勢在必得,縱使沒有遊船上的意外,我也從未想過放你走。這一世,夕兒九死一生,重回到我身邊。是老天爺恩賜。所以也……必不放手。”
顧夕看到女帝眼中沁著紅的堅定。他很想伸臂,撫了撫她繃緊的肩,緊皺的眉,可他不能。他知道所有的糾纏,必須在這之後,全部斬斷。
顧夕隨著趙熙目光的壓力,咬牙,“那是從前的顧夕,現在隻一句話,我不願意。”
趙熙審視著麵前的人,縱使忘掉過去也不意味著連性子也會大變,顧夕從沒這麼傷過人心,“能讓夕兒這麼決絕,這麼義無返顧要離開,究竟是什麼讓夕兒這樣忌憚?這人既然不是外後宮的,夕兒自下清溪入宮,也沒出去過,那就還是這宮裏的。”
顧夕怔住。原來趙熙一試再試,反複試探,攪他心亂,擾他心神,就是要看出他破綻。知道她善控人心,給他用上卻真是駕輕就熟。顧夕深深歎息,照她這麼猜,馬上就會猜出來了。
顧夕伎倆用盡,實在是沒了辦法。
趙熙卻是眸光更深。她沉了好一會兒,緩緩站起來。
顧夕吃驚地發現她雙肩繃緊,仿佛有千鈞重擔壓著。
趙熙眸光深深,“夕兒,我想我知道了。這……可不是你能解決的,也不是你離開皇宮,就能掩蓋得住的。”
顧夕臉色已經全白了。
趙熙止住他的話,“來人,將清溪閣封了,外事不入內言不出。赤蘇每日問診也免了,喜子留幾個穩當的人,好好照顧顧侍君。”
她轉目看著顧夕,“夕兒,你擔心的事,不止是家事,也是國事,先前是我忽略了……此事一出,你就站在旋渦裏了,我必保住你,現在封了宮,再有權勢,也無人能擾你……”她痛惜地閉了閉眼睛。
顧夕腦中轟的一聲,急起身去攔她,起得急了,眼前全是金星。
趙熙忙扶他,顧夕拉住她手臂,“陛下,當初怎樣,臣侍已經全忘了。可我忘了,不代表一切都煙銷雲散,臣侍不能總躲在您的庇護下,眼看著我種下的因結出的苦果,在那裏苦苦掙紮。隻有我不在宮中,一切才能掩住啊……若因著侍君規矩,您便賜臣侍入寺修行,或是別的,一杯毒酒?……”顧夕完全亂了方寸,他拉著趙熙不放手,語無倫次,“都行,他何其無辜……”
趙熙反手托住他,看著從來沒這樣慌的顧夕,眼中全是痛惜。
顧夕被她的目光攫住,半晌,震動地睜大眼睛。
“陛下……”
趙熙悲歎地搖頭,“果然是崨兒啊……”
一試不中,再試不中,三試,果然就中。都是她身邊至親的人呀。太子那麼個小小孩,她一當孩子,卻忘了,自己八歲時都做過什麼,在打算著什麼。在宮中生存的孩子,沒有一個是白紙。她早該想到,能讓顧夕這樣顧忌和為難的,除了那個小子,還能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