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躍遷帶來的眩暈感還未褪去,他們就被趕下星艦,瞬間為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落霞的餘暉染透層層疊疊的火燒雲,模糊了天與地的邊界,天地之間隻有一種顏色,那就是沙海的紅棕色,炙熱的氣浪在天地間翻騰,宛如蒸騰的煉獄張開血盆大口,猙獰地迎接他們這群倒黴的奴隸。 所羅門塔的接引人早已等在港口,他的手裏拿著一個簡陋的植入器,所有的苦役排著隊從他身邊走過,他草草核對了一下樣貌,就用植入器隨手在苦役的手上一釘,羅汀隻覺得皮膚微微刺痛,手腕上就留下一個細小的紅點——哈,這就是殺人犯的新身份了。 所有苦役挨個接受了身份更新,索蘭托星球的押送官立刻跳上星艦,頭也不回地走了,好像一秒都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多待。 羅汀驚呆了,所羅門塔的牽引人隻有一個,而苦役們不但數都數不清,連來時捆縛的繩索都卸下了,人群中一時有些騷動。 牽引人仿佛看出了他們的心思,嗤笑道:“向你們介紹一下,我叫青林,是所羅門塔的牽引官,當然你們不必記住我的名字,以後我們可能也沒有什麼機會見麵。你們隻要記住,沒有我的指引,你們永遠都無法到達所羅門塔,這裏沒有路,也沒有水,離開我就隻有死路一條。如果你們想死,現在就可以跳下去。” 他指的是星艦停泊的港口,所羅門塔的港口不像普通港口一樣設置防護帶,往前一步就能看到幽幽的星海,所以這裏的空氣也格外稀薄。他說完就啟程出發,人群裏爆發出一陣更大的騷動,然而很快就有人陸陸續續離開隊列,跟上青林的腳步。最終所有人都跟隨上去,羅汀和諾亞也混著人群之中,默默前進。 他們每個人隻領到一件破鬥篷用來遮擋風沙,就踏入了漫無邊際的沙海之中。所羅門塔的白日很長很長,令人絕望的步行慢慢將人群拉成長長一條,但是誰都不敢徹底掉隊。 每到達一個補給點,青林就按人頭分給營養液,隻是維持不餓死的程度,但是沒有人敢反抗,因為青林永遠都是體力充沛的、帶著略微嘲諷的微笑,暴力鎮壓任何有可能發生的反抗。 諾亞低著頭沉默地走著,跟上羅汀的腳步已經消耗了他絕大多數體力,他沒有力氣說話。羅汀雖然看起來瘦弱,但是體力似乎很好,好在他也沒有要拋下諾亞的意思,這讓諾亞稍稍安心。 遠處忽然隱隱現出一條淡淡的黃線,像學前的孩童拿起筆歪歪斜斜地一畫,在天地分開了左右,但他們很快發現這條黃線在飛快地向他們靠攏,隻聽青林大吼一聲:“沙暴獸來了,都靠攏不要動!” 多日累計的躁動都在這一刻爆發,羅汀與諾亞被人群推動,不由自主地隨著他們四散奔逃,頃刻間黃線就到眼前,將人流長龍切成兩段,漫天的黃沙中能見度幾乎為零,人人都像無頭蒼蠅似地奔逃,他們雖然慌亂害怕,但更無法停下來,如果此刻停下,那麼立刻就有被其他人踩死的危險。 諾亞能感覺到羅汀就在他附近,但是失去視線讓他也有些慌:“羅汀……咳!”他一說話就吃進了一嘴沙,堵在喉嚨口嗆得難受,忽然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的腦袋摁進鬥篷中,諾亞終於得以喘息,大口大口地呼吸這方寸之間猶帶體溫的空氣。 “別說話,我們找機會往人少的方向跑。” 諾亞心想現在連個鬼影都看不清,你又知道哪裏人少了?但顯然現在控製權不在他手上,他隻能保存體力順著羅汀的腳步慢慢移動。 能見度並沒有提高,但他們一路碰撞到的人的確越來越少,羅汀沒有停下腳步,他在邊緣區域選擇了一塊相對平穩的地方,忽然他隻覺得好像踢到了什麼東西,腳腕立時被人猛地一拽,整個人都被拖倒在地。 一隻冰冷的手穿過鬥篷緊緊攥住他的喉管,羅汀反射性張大的嘴瞬間被黃沙淹沒。然而那隻手的主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抓住的不是一個人,諾亞的尖刀悄無聲息地刺穿了他的喉嚨,隻有濃重的血腥味昭示著這一樁不見天日的屠戮。 血腥味無疑驚動了隱藏在黃沙後的那群人,諾亞用鬥篷掩住口鼻,低聲說:\"不要動,口糧我已經幫你們宰好了。\" 差點枉死的羅汀緊緊捂著他可憐的喉嚨,嗓子像被火燒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諾亞扶著他摸索著靠近人群,人群猶豫了一下,接納了他們。 沙暴終於慢慢減弱下來,然而眼前的情形依舊不樂觀,他們深陷在茫茫沙海之中,四麵八方並沒有什麼不同。 諾亞也終於看清了身旁的這群人,他們雖然衣衫襤褸,但是目光都充滿警惕和凶狠,顯然不是普通人。不像普通犯人,反而像是……海盜。 諾亞不動聲色地站到羅汀前麵,警惕地問:“喂,你們是犯了什麼罪被流放的?” 對麵猶豫了一下,有個人回答他:“搶劫,你呢?” 諾亞踢了踢腳下的“口糧”,露齒一笑:“殺人。” 人群中忽然傳出一聲愉悅的、低沉的笑聲,所有人都因為這聲笑安靜下來,諾亞臉色大變地退了一步,撞得羅汀一個趔趄。 “小海因,想不到我們能在這裏再見,你果然沒有死。”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人群自覺分開,站在最中心的人撩開兜帽,露出一張小麥色的臉和一頭金色的卷發,她美得耀眼奪目,每一根發絲在炙熱的陽光中都仿佛熠熠生輝。她的目光穿越人群,饒有興味地盯著諾亞,就像是在看著一件新奇的玩具。 “很高興見到你,我的女王…”諾亞咬牙切齒地念出她的名字,“海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