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最是銷金處,未諳紅塵已白頭。
倘若登上那城池高處,俯身遠眺,這十裏秦淮,煙波水色下,玉樓瑤殿中,有太多繁華與瑰麗。
華燈如晝的內城裏,是世家望族,酒樓茶苑,是風花雪月,也是紙醉金迷。
當然,這些繁華似夢,永遠隻屬於那一小撮人。
生活在下層的人,帶著一身讓才子佳人,行商巨賈,達官貴人所不齒的汗臭,一磚一瓦,堆砌出這光鮮亮麗的世界。
卻隻能困守於清貧,生生所資者,唯柴米油鹽等事。夜色裏冷飯殘羹,一燈如豆。
夜間天色漸暗,清樂樓中熱鬧非凡。
王有成站在一樓的角落中,遠遠瞧著這演樂大廳之內,來往穿行的聽客,都已經紛紛入席,人氣頗為火爆。
隻因為清樂樓,今晚有嫣然姑娘的演出,所以許多人早早就來了此處,生怕遲了會沒有座位。
滿臉肥肉的春桃,依舊頤指氣使,叉手而立,站在離他不遠處,口中尖著嗓子叫喊,不時夾雜著幾句喝罵。
幾個小廝忙的亂竄,被她口中催促喝罵,一個個不敢頂嘴,隻能唯唯諾諾,更加賣力地幹活。
“臭丫頭,你還在那兒站著幹嘛,還不幫著端茶倒水!”
聽到樓梯的聲音,她轉過油膩臉,立即滿麵嫌惡,三角眼瞪著那樓梯口。
林婉容剛剛洗完了那油汙的華服,袖子還半擼著,抬手擦著細汗,聽到春桃的聲音,趕忙神色一緊,點頭道:“知道了春桃姐。”
“哼,賣不出錢的便宜貨,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懶!”
王有成聽她罵罵咧咧,汙言穢語甚是難聽,忍不住走上前,翻著白眼道:“婉容她好歹也是個樂師,怎麼整天倒要被你這般呼來喝去,又是洗衣又是泡茶的?”
春桃聽到他的話,更是失笑道:“什麼,樂師——就她!?”
一臉鄙夷地搖了搖頭,春桃轉過臉,指著林婉容道:“賬房先生,您可真是會開玩笑!她一個吹陶笛的,也敢說是樂師?
若不是咱們清樂樓,別的地方,她連上台的資格也沒有。”
林婉容沉默著沒有說話,似乎承認了她的說法。
春桃繼續冷言嘲笑道:“莫怪是個鄉下丫頭,恐怕也就會吹這些爛泥巴捏出來的東西。就這個還想當樂師,我看你還是死了心吧。
讓你給咱們嫣然姑娘洗衣泡茶,已經算是給了你天大的造化。
咱們嫣然姑娘心性善良,說不得也會教你些琴曲,如此二三十年,說不定也還能爭得一個二品琴師的資格。”
說到這裏,她又忍不住搖頭:“哦,對了,若真到了那個時候,恐怕你也已經是人老珠黃不堪看,恐怕也沒哪個要聽你的曲子了。”
林婉容聽到她連連譏諷,臉色有些蒼白,雙手也緊緊捏住了自己的衣角,低著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王有成見狀,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道:“春桃姐所言甚是,看您這副尊榮,就知道您一定是對此深有體會。春桃姐如今,應該就是人老珠黃不堪一看吧?”
春桃麵色勃然道:“你說什麼!?”
王有成沒有理會她,反而一本正經地盯著她的臉,直到她有些眼神閃躲了,才幽幽道:“嘖嘖,春桃姐,果然歲月是把殺豬的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