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蝶大漠(1 / 2)

烈陽把一望無際的大漠烤得熱氣騰騰,光禿禿的黃土地裏孤零零聳立一棵歪脖子胡楊樹,褐色卵圓形的樹葉半死不活耷拉著,似乎在向熾熱的午陽乞求為自己留下些許維持生命的水分。

斑點的樹蔭裏躺著一個呼呼大睡的青年男子。一把柳木梳插在他高聳的發髻,清臒的麵龐滿是菜色,嘴唇上兩撇稀疏的胡須掛著星點的鹽粒,身上打了補丁的灰布袍沾滿灰塵,兩個腳趾頭從黑色舊布履的破洞裏冒出頭。

空中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翩翩飛來,落在了男子的眉心。他迷迷糊糊擺手驅趕,蝴蝶剛展翅飛起,兩道白光突然噌蹭一閃,蝴蝶雙翅被斬落,掉下一條毛毛蟲在他鼻梁上蠕動爬行,男子一巴掌怕死毛毛蟲,從夢中醒來。

這裏是二千三百多年前的秦魏邊境。戰國中期的人們隻有對領地的垂涎,尚無民族的概念。在連年征戰中,秦、魏、韓、燕、趙、齊、楚等七雄嶄露頭角,但依然與宋、衛、中山、魯等小國並存。外出遊學了兩個月的莊周計劃穿過魏韓返回宋國蒙地的家鄉。剛才的夢還栩栩如生地浮現眼前,在夢裏他就是那隻悠然自得自由飛翔的蝴蝶,卻不知被什麼力量斬斷了雙翅。看著手中被拍死的毛毛蟲,他還在悵然回味,烈烈聲響和微微顫動的大地讓他警覺地坐起身子,朝黃塵騰起的兩側來回引頸觀望。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驚醒沉寂的大漠,狼煙四起號角長鳴,西邊一杆“秦”字大旗從地平線上漸漸顯露,東方冒出的“魏”字戰旗則迎風烈烈作響。直到這時莊周才發現自己不幸身陷兩軍的對壘之間。

與魏國接壤的秦國早就對周邊國家虎視眈眈。為報答秦惠王的賞識,張儀來到魏國擔任國相,說服魏惠王臣事秦國。誰知魏惠王根本不聽,於是張儀暗中讓秦國攻打魏國。停下的“秦”字旗下,馬背上的秦將滿目殺氣地慢慢抽出寶劍。鼓手握緊鼓槌準備擂鼓。

莊周驚恐站起,不自覺地張大了嘴,左觀右望進退維穀。

百餘名秦軍伸手齊刷刷單腿跪地,拉開弓弩對準前方準備發射。魏國將領麵露怯戰之色,身後的大軍開始一陣騷動。

莊周抓起地上的包袱,小心翼翼抬腳,打算慢慢逃離戰場。

秦將忽然抽出寶劍,劍指前方高喊:“殺!”

弓弩手們立刻射出弩箭,嚇得莊周急忙抱頭蹲下大叫:“別殺我,我是過路的!”

蝗蟲般的弩箭嗖嗖從莊周頭頂飛過,在擂得震天響的戰鼓中,秦軍如潮水般湧來,魏軍即刻丟盔卸甲四散潰逃。莊周抬頭見秦將騎馬揮劍衝來,慌忙趴在地上裝死,秦將策馬從他身上跨過,緊隨而來的士兵不斷踏過他的軀體,把他踩得口吐鮮血兩眼發黑……

傍晚斜陽染紅了蒙地的一處村落,青石板路麵上走來一位臂挎竹籃的少婦。隻見她微黃的發髻裏插朵黃菊,嬌豔如花的瓜子臉上兩道淡淡的細眉,嬌俏身材粗布素衣的裝扮掩蓋不住楚楚可人的風騷,在蓮步輕移中不時向迎麵走過的男子搔首弄姿丟眉弄色。

她姓田,乳名媚兒,是莊周的第三房妻子。結發原配因得了瘧疾早年過世;第二個填房由於不守孝道而被休。“肌膚若冰雪,綽約似神仙”的田媚兒之所以續弦莊周,並非出於對他文才的仰慕,而是迫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田媚兒一步三搖地來到家門,見一位衣衫襤褸男子正在打門,不由得舉目打量一下。“你找誰?”

“是我,娘子。”莊周抹去臉上的灰塵,“我回來了。”

一路輕佻的細眉立刻臥下,田媚兒把兩眼一翻,“哼,以為是來討飯的呢!”

斑駁的黑漆大門被推開,“你去哪兒了?”兩人進了不大的院子,莊周回身插上門栓時問。

田媚兒擱下臂彎裏的竹籃,“去洗衣服了。不是說遊學一年的嗎,回來這麼早?”

“唉,本來是和惠施結伴去拜訪鬼穀子,一同跟他學隱身術,可途中遇到魏惠王的使臣,惠施跟他去了。”莊周望望三間破茅屋,“而我不幸闖入了秦魏的兩軍大戰……”

莊周趁著夜幕從死人堆裏膝行肘步地逃離了戰場,能撿回一條命實屬萬幸。“快給我弄點吃的,餓死了。”說著他進了堂屋,撲麵而來的肉香味讓他不禁使勁嗅嗅,“哪來的燒雞味?”

“我從街上蹭來的。”田媚兒側身從他身後進來,“唉,人家讀了書能當官封妻蔭子,你呢?白白浪費燈油!”

“放心,娘子。我和惠施是至交,他若在魏國做了大官,定會招募我去大梁的。”說著莊周抱住她要去親,被田媚兒閃過。

“你的嘴好臭。”

“三天沒擦牙了。”莊周哈氣聞了下後在凳子坐下,脫去腳上的破鞋,“能活著回家真好!”

外麵忽然傳來啪啪的打門聲。“誰來了?”莊周又站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