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昀，很好聽。
於是，在之後將近三個月的時間裏，她每天喊的最多的就是這個名字。
“莫昀，你熱不熱，風扇借你扇一扇。”
“莫昀，你渴不渴，我倒了兩杯水，給你一杯。”
“莫昀，你……”
她從未想過，冷淡的自己，有朝一日也會這麼熱情。
或者從骨子裏，她就是個熱情的人，就像製片人和導演一眼認定她是女主角的理由——外冷內熱，堅韌內斂。
對於她的熱情，莫昀始終不鹹不淡的，但也不拒絕，大多時候，就是麵無表情地接過來，冷冷淡淡地吐出一個字，“嗯。”
好像多說一個字，能要他命似的。
不過一旦對戲，他就完全變了個人，性格，舉止，神情，瞬間入戲的能力，她都自愧不如。
她每天都會給院長媽媽打電話，每個星期也會抽空去醫院一趟。
雖然從劇組到醫院要坐五個小時的大巴車，一來一去，能讓她累的筋疲力盡，但她還是風雨無阻地如此。
醫生告訴她，院長媽媽的病情沒有惡化，隻要持續治療，或許能有轉機。
她很開心，可院長媽媽的情緒卻不高漲。
可她馬上就拍完戲，等拿到片酬，還了錢，她就能承擔院長媽媽的醫藥費。
那是一段很有盼頭，讓她滿懷希望的日子。
終於，《聖女》殺青了。
看著殺青宴上都麵無表情的莫昀，她一時惡作劇的癮犯了，拿起酒杯碰了一下他的，“殺青以後，可能就沒機會見麵了，你就不敬我一杯嗎？”
原本隻是一句玩笑話，話中那點輕不可聞的眷戀和不舍，連她自己都未察覺。
不成想，三個月都寡寡淡淡的少年，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較真似的問她：“為什麼沒機會見麵？”
“因為……因為大家都很忙，沒有合適的理由，應該也不會見麵了吧……”
“合適的理由？”他皺著眉頭，似在斟酌這個問題，旋即，沉著臉低聲道，“我想見你，這個理由夠合適嗎？”
“……”
那時的她，整個人都懵了。
這麼動聽的話，也隻有他能說得這麼嚇人。
她慌慌張張地看了眼四周，見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才紅著臉，點點頭。
她和莫昀沒有公開，事實上，他們都沒有正式地挑明說在一起，甚至不像那些小情侶一樣天天夜裏煲電話粥膩歪，但莫昀隔三差五就會來找她，哪怕他進組到深山老林裏拍戲，每周也會風雨無阻地去看她一回。
就這樣，她一邊拍戲，打工，陪練賺錢，一邊照顧院長媽媽，一邊和莫昀不清不楚地聯係著，一邊等待《聖女》開播。
半年後，她唯一一部女主角的《聖女》開播在即，劇組開始宣發。
她不敢去看網上的評論，醫生說院長媽媽的病情有所惡化，要在一周內緊急動手術。
這就意味著又是一筆昂貴的醫藥費。
她和製片人簽訂了對賭協議，若開播反響好，一切有關錢的問題迎刃而解，可如果效果平平，非但醫藥費沒了著落，她也將成為負債上百萬的窮光蛋。
那幾天，她連莫昀的電話都不想接，看著微信視頻裏那張帥氣的臉龐，都喪失了心動的能力。
錢。
這是她迫在眉睫的問題。
那一晚，莫昀又來找她，她還在一個劇組拍古裝戲，是個番位都排不上的小角色，組裏沒有人會注意她。
但敬業的代拍狗仔，卻沒有放過這日後可能有用的素材。
鏡頭清晰地拍到，《聖女》的男主角莫昀，深夜探班女主角時歡歡，兩人在劇組屋頂上看了一宿的星星月亮，也不知都聊了什麼，莫昀一改往日冷淡的作風，神色溫柔，而時歡歡起初情緒不佳，可漸漸地，似乎也被感染，臉頰上多了笑意。
又過幾日，《聖女》低調開播。
開播前三日，反響平平，甚至有很多書粉跑到兩位年輕主角的微博下冷嘲熱諷，罵的都是妝發難看，服飾簡陋，拍攝鏡頭粗製濫造，偶爾有路人說演技不錯，也會被原著粉群嘲懟回去。
她的心情一度低落到低穀，可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去看望院長媽媽，報喜不報憂。
院長媽媽也總是摸摸她的頭，一臉欣慰地笑笑，“我的小歡，長大了，可以一個人生活了。”
可她其實沒有長大，當她看到網絡上那些毫無理由的人身攻擊，也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麵對專業職黑七天七夜的網暴，她仿佛掉進一個無形的黑暗深淵，仿佛所有人都想把她葬身在黑暗的最低端，讓她再也無法翻身。
那時的她，還不懂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陪伴在她身邊的，也隻有莫昀一人。
她一度將他看作自己唯一的依靠，就好像有他在，哪怕天塌下來，她也不會患得患失，就像在孤兒院時，成天擔心院長媽媽也會遺棄她，因為他對她真的很好。
他說：“哪怕全世界都和你作對，我也會站在你身後，和你一起對抗全世界。”
她信了。
所以，她輸得很慘。
《聖女》開播一周後，口碑開始逆轉，越來越多的人對她和莫昀的演技予以肯定，豆瓣評分，微博粉絲數也與日俱增。
半個月的時間，她從一個被包裝的無名童星，變成了一名霸榜熱搜的當紅小花。
製片人笑嗬嗬地告訴她，她贏了這場對賭，可以說是雙贏，她的名字甚至會被提名到年度最佳女主角。
驚喜來得猝不及防，災難，也同樣如此。
她有了錢，但院長媽媽卻沒等到她的錢，就為了放她自由，跳樓自殺了。
她有了錢，卻因此變成資本賺錢的工具，從此失去所有人身自由。
她告訴莫昀，從今往後，不要再私下見麵了。
“什麼意思？”她至今仍記得莫昀當時冷漠的臉上還有一絲希冀，他在等她解釋。
可她剛剛失去院長媽媽，又被公司脅迫，身心俱疲，她實在沒有任何力氣再和他周旋，所以她說得很決絕，“字麵意思，你成天一張冰山臉，真的很討人厭，而且你的存在，會影響我組cp炒作，《聖女》剛火，大家的前途都很光明，就各自散了吧。”
莫昀靜靜地聽完，什麼都沒說，都沒質問她一句，丟下一個好字，便轉身離開。
決絕得讓她甚至懷疑，她和他過往的那半年，究竟算不算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