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開窗,吹進來的南風還帶著淡淡的清香。
園子裏的桂花開了,滿樹的嫩黃,機靈的小丫鬟洪福跑到外麵去望風,洪珠關上房門,噔噔噔跑回了榻邊。
榻上擺著小方桌,徐椀托腮看著窗外。
窗外那些嫩黃隨風而起,有的被風卷到空中,有的飄到了水麵上。
繞樹而建的池塘是這兩天才引好水的,清泉水清澈深幽,等來年放點魚兒進去,想必景致更美。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托著臉,另外一隻則在盤子裏拿著葡萄,送到口邊,美美地咬了一口,寬大的袖子隨著她的動作滑落,露出她手腕上的一點紅痕。
洪珠一臉愁苦,先拿了藥膏來:“小姐誒,你現在怎麼還不著急啊,你確定沒有聽錯,昨天晚上王爺叫的是你的乳名阿蠻嗎?”
徐椀吃什麼東西都是細嚼慢咽的,葡萄還在口中,她喜歡仔細品嚐,等慢慢咽下去了,才輕快點頭,對著洪珠輕輕地眨眼,好像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樣。
“嗯,昨天晚上他折騰我好幾次,分明聽見他叫了一聲阿蠻。”
她一身直裾深衣,暗色的流光花紋將她本就如玉的肌膚襯得更加的瑩潤雪白,這姑娘眉峰如劍,姣好的臉上,雙眼狹長,天生英氣。
就是肌膚太嬌嫩了些,不經碰,碰哪哪出印子。
應了洪珠一聲,徐椀又扯了扯領口,讓她能看見頸子上的痕跡。
本來就是趕鴨子上架送嫁過來的,才成人沒多久對房事還不熱衷,而且,她有點怕他,不敢說。
洪珠心急如焚,一邊給她擦藥,一邊卻不忘嘀咕著:“可出了大事了,出了大事了啊小姐,這件事得回家告訴諫議大夫才是,橫豎得有個對策,不然這李代桃僵欺君罔上的個婚事一旦被有心人挑明了,怕是咱們腦袋真就保不住了啊!”
徐椀揚眉笑笑不說話,洪珠口中的諫議大夫是她的小舅舅。她出生在武將之家,乳名阿蠻,從未見過父母,隨舅姓,她的存在本來就是個秘密,別人可不知道徐家還有這麼個小姐存在。
她兩個舅舅,大舅舅徐瑾瑜,胸無大誌,勉強混了個閑職,家中妻妾三人,膝下育有四女一男,每日飲酒作樂,教教她們讀書撫琴,倒也愜意。
小舅舅徐鳳白,之前常年征戰沙場,幾經變動現任諫議大夫。
其實說白了都是閑職,但閑職和閑職是不一樣的,大舅舅不管事小舅舅操碎心。
正值天子立儲之時,常勝將軍班師回朝被封為王,傳聞他殘暴冷血是殺人狂魔,因為征戰時候傷及要害還十分變態。都說他不能人道,身邊女人都折磨死好幾個了,天子憐他早過了雙十年華還尚未娶親特賜婚一樁。
本來這些事都和徐椀沒有關係,隻大她一歲的表姐徐妧就是那個被賜婚的倒黴蛋,她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差點抹脖子自殺了。真是又哭又鬧尋死覓活求爹告媽的不想嫁,大舅舅本來就最疼她,也哭著鬧著去求小舅舅讓他想辦法。
這種事情能有什麼辦法,抗旨是死罪。
徐椀和幾個姐妹平時常在一起,眼看著她們都如臨生死一樣,她主動站了出來,說如果可以的話,可以把她嫁過去,反正大表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沒有人認識她,什麼火坑什麼殺人狂魔的,對於她徐椀來說無非就是換個地方繼續混日子,無所謂的。
她在徐家雖然寄人籬下但好吃好喝也活了十七年,沒想到這麼快就給了她這個報恩的機會。
她能想起的,隻有當時小舅舅盯著她的複雜目光。
從小到大,小舅舅都似乎不太喜歡她,更小一點的時候,她曾經被姐妹們慫恿著管他叫爹。
因為她長得很像很像他,姐妹們說她很有可能是他外麵的風流債,也是一時頭發昏就跑去問他了,徐椀攔住了他的去路,問他是她爹嗎?
他也是那樣複雜目光,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第一次那般溫柔地輕撫了她的發辮,他說,我是你舅舅,你爹姓趙。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父母的信息,也是唯一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