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爐裏的火燒得正旺。
“婦人之仁!”
盧潛的肚子裏亦是憋著火,用力摔破了一隻月白釉玉壺春瓶,碎片四濺。
“你怎地非要保下她一條狗命?”
他又砸碎了一隻青玉描金繪竹紋的盤子。
“要不是她嘴上不積德,你阿娘豈會動了胎氣?”
奈何鎏金六曲銀盤是摔不壞的,隻在地上滴溜溜的打了兩個滾。
“怒傷肝、思傷脾。還請阿爺吃了這杯茶,靜心為宜。”
任他砸得劈裏啪啦響,盧詵連眉毛也不抬一下,端坐於風爐前,將青竹茶夾放置在茶釜的右側,端起盛水的白釉刻竹枝缽式碗,揚湯止沸。
“逆子!”
幹吼了半天,盧潛的嗓子確是快冒煙了,遂打消了踢翻爐子的念頭,撩起袍子下擺坐著,等長子給他分茶。
“百善孝為先,阿娘的勸阻不無道理。您眼下杖斃了鄭娘子,是能出一口惡氣,可祖母的麵子往哪裏擱?區區一個下人,是死是活,的確無需在意。但祖母若因此心生怨言,到時候她遷怒的人還是阿娘。”
盧詵分好一盞,遞給他,“畢竟伺候了祖母這些年,鄭娘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又道:“況且前幾天才出了人命,是為不祥。在這個節骨眼就別造殺孽了,以免招來血光之災。打個十來杖小示懲戒,打發出府,就當是給幼弟積福罷。”
盧潛低頭看著杯中細密雪白的湯花,訕訕的不說話。
如果不是長子提醒,他幾乎要忘記那兩名悲慘死去的佳人。
“平康坊那邊,某已經探聽過了。”
盧詵波瀾不驚道:“溫氏高樹豔幟數年,恩客們時不時會鬧出爭風吃醋的勾當,廝打起來,見了血,乃是常有的事。”
送冰塊的壯漢,就和她有些不清不楚的曖昧。
送佛經的長衫書生,也和她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據說您不在時,那兩人就在門口打過一場,引得附近的人都出來看熱鬧。”
眼見盧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盧詵淡淡的笑了笑,“而您一去,他們就識趣的退避三舍。久而久之,心底定有些不平,衝動之餘,保不齊鋌而走險……”
“好個不要臉的娼婦!”
盧潛無比後悔自己今天穿了身墨綠色的襴袍,映得他從頭到腳綠油油的,連頭頂都好似在發綠光。
“當日,有眼尖的人目睹那漢子鬼鬼祟祟的摸進了溫氏的宅子,半晌沒有出來。”
盧詵心裏一陣後怕。
如果小妹她運道甚背,不慎撞見此人。那受害的,說不定就是她了。
“婢女的死應和他無關。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某當即送他進了死牢,昨日便處斬了,永絕後患。”
盧詵要的並不是真相。
他隻要這個人死。
以此人的血了解兩樁扯淡的命案,隻是順手為之而已。
哪怕此人隻是潛在的威脅,沒有真正影響到小妹的安危,他也斷斷容忍不了此人還活在世上。
“阿爺,本朝律法對人命案向來是判得最重的。當然,以範陽盧氏的聲望,自不會懼怕小小的長安縣衙。可萬一傳出去,弄得滿城風雨,於您的名聲卻是有礙。倘若傳到有心人耳裏,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