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聽我說?好,我就對你說吧。其實,我早就想說了,要不是碰上你,我也會說給別人聽的。說實話,我的肚子都快憋炸了,真的。
哎,我先從哪兒說起好哩?因為按人們通常的講究應該有頭有尾聽起來才有意思。可是別看我平時小嘴呱呱的從沒有閑著過,那是說人家,真要說起我自己來,老虎吃天,一時還真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嗯,要不哩這樣吧,要是真想聽我說就隨我高興,我從哪兒說你就從哪兒聽,我說到哪兒你就聽到哪兒,千萬別跟我提啥該死的有頭有尾,我最切煩循規蹈矩了,它總是叫人不自在,叫人難受。
我忘了啥時候,從哪兒聽來的有這一句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叫做“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多的是。”真的,你再也想不出還有啥比人更多的東西了。而且,不管在哪兒你根本找不著一個不叫你嫌惡的人,反過來說無論在哪兒你也根本找不著一個不嫌惡你的人,盡管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禿頭的有齙牙的有結巴的有長粉刺的有滿臉麻子的有小肚雞腸的有卑鄙下流的有自命不凡的有自認高尚無比的,全都一樣,全都一樣,沒有一個例外。我的意思是不管咋說,打滾撒潑也好,跳街罵娘也好,尋死覓活也好,不折不扣我正是那隻不好找的三條腿的蛤蟆。
稀罕了吧?別說你稀罕,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啥時候我成了怪物了?不是凶猛無比的野獸,比如狴犴、狻猊、麒麟啥的,也不是美麗無比的鳥兒,比如鳳凰、孔雀、百靈等,偏偏是叫人惡心的三條腿的蛤蟆?我咋會是三條腿的蛤蟆哩?後來我一打聽才知道是咋回事,照他們的話說,我是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壞透了的壞小子!他媽的,真是欺人太甚!
哦,我忘了跟你說了,我這人很容易激動,一激動就會罵人。我就這毛病,我知道這挑毛病不好,很不好,可我還是忍不住要罵人。這毛病都快有一百年了,積習難改嘛,事實上我也懶得改。我的意思是說你明明被人家欺辱了,可你還沒法說清楚、講明白,這時候你就非常想罵人,覺得隻有罵人才能叫人解氣。這一方麵說明了我的脾氣確實很壞,另一方麵也說明了我的詞彙非常貧乏,表達能力差得要命,盡管我讀過不少書。
嗯,那一回快把我氣死了。當時我就衝了出來,一邊大喊大叫:“誰說的?誰說的?”你說奇怪不奇怪,多會兒還你一句叫喚得跟叫驢一樣的家夥這會兒一個個全都像捆住嘴了似的,屁也沒有一個了。我想這可能是他們肯定沒有想到會當事人偷聽到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也可能是我的樣子太嚇人了。我敢拿一千塊錢打賭,我當時的樣子肯定像一個人。孫悟空?不對,我可沒有孫悟空那麼神通廣大。我是說我像石秀,拚命三郎嘛。《水滸傳》真是一本好書,因為裏麵有個石秀——要是沒有石秀的話,它可就一文不值了。後來我一想起這事就想笑,而且笑得非常厲害,有一回還差點笑死哩。你想,那麼一幫家夥哪一個都比我大幾倍,居然對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十五歲少年目瞪口呆,心驚膽顫,還不好笑嗎?看著他們瑟瑟發抖的樣子,真叫大快人心呐!這幫卑鄙無恥的小人!
說真的,別看我當時一副怒發衝冠,正氣凜然的樣子,後來想想還真有點害怕,俗話說的好,一人難敵四手,猛虎難架群狼,萬一他們群起而攻之,那可咋辦?幸虧他們沒敢這麼做。這大概就是賊人膽虛、邪不壓正吧。
哼,我一看他們這麼膿包,膽氣就更壯了,叫得也更響了,不,不是叫,是吼,怒吼:“有種的給我出來!敢說不敢承認,充啥大頭蒜!”我一連吼了三遍,總算有人吱聲了。第一個說他要回家打麵。想溜就溜唄,說啥要回家打麵,你多會兒說恁興咋不回家打麵吔?純粹是借口。借口就借口吧,還虛張聲勢,就這麼一拍腦瓜子,一驚一乍的叫喚“吔!差點忘了,我還得回家打麵去哩!”第二個比他聰明得多,但也聰明不到哪兒去,他說:“那正好,咱倆一起去吧。”第三個人說他該下地了,第四個人說他還要薅草喂牛哩,最後一個簡直笨得要死,他愣了半天才愣過神來,說:“您都走了,我還呆這弄啥?”
總之,這個五人造謠集團被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迅速而徹底地端掉了。我高興得不得了,當即就跑到莊裏的小賣部裏買了一罐健力寶,兩根火腿腸大吃大喝起來!以為從此以後再也沒誰敢對我說三道四的了。為此,好長一段時間裏,我走起路來都是不亢不卑地昂著頭,不緊不慢地邁著步,不慌不忙地甩著胳膊,臉上一本正經,心裏卻快活得要命。他媽的,總算出了一口惡氣!喏,就是這個樣子,咋樣?夠酷吧。酷是夠酷的,可也把我拿擺得要死,這種裝腔作勢根本不是我的本色,我甚至恨它恨得要死,可是我必須這麼做,讓那些家夥好好看看,我,可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