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四五月的天氣,暖烘烘的,帶著春末的倦意和夏初的炎氣,荊盈盈坐在馬車裏昏昏欲睡。
馬車行走在蜀道之上,穩健迅速,不見拖泥帶水,想來車夫應對起此路的顛簸坎坷早已得心應手。
這是荊家的馬車,馬是千裏良駒,車也是巧奪天工,倒不是看著有多麼的豪華舒適,隻是勝在牢固非常且輕巧便捷,行在路上才曉得其中的厲害,這樣的路走的飛快也不顛不簸。
車隊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剛巧有三輛,前後馬車裏裝著的都是荊家侍衛,隻有中間這一輛裏坐著荊家的嫡小姐——荊盈盈,旁邊還有個侍女巧兒,一路上侍奉著她。
他們從巫峽趕來,一路朝著蜀中荊家而去。荊家是蜀中名門,百多年來的望族,坐落在眉山腳下,緊鄰著錦官城。荊家的先祖們都是前朝禦醫,到了現在也仍是以醫為業,未曾再提入朝之事,卻私下裏和朝廷官員卻往來甚密。
荊盈盈打了個嗬欠,指使巧兒給她沏茶,她看這丫頭不順眼很久了,不,說得再準確一點,除了易娘和祖母,荊家裏的人,她是一個也不想搭理。她上一次回家,還是五年前呢,算一算,這丫頭跟了她五年,還是這麼討人嫌。
荊家既是名門望族,那家規條律也自是嚴密非常。除開荊家長房嫡子,凡是有小輩滿了十歲,就要送進巫峽的鬆溪穀中研習醫術,男子非學成不得歸來,女子嘛,條件鬆一鬆,談婚論嫁時,就得乖乖滾回來。她今年十七,算一算,按荊家的規矩,二十之前得嫁女。要不是祖母病危,點了名地想見她,荊家怕是還要過兩年才會想起她,說起來上次回家,也是因為祖母想念得緊,這一別五年,隻怕是時日無多。
“還要多久。”荊盈盈一想到祖母,有些坐不住了。
“小姐,荊家的馬車,怕是這路上最快的了,尋常人半個月的功夫,咱們也隻要六七天。算起來還有兩三日的光景,就能到了,小姐再等等。”出聲應和的正是此刻在簾外趕車的易娘。
“那快到錦官城了吧?”荊盈盈有些心不在焉。
易娘看了看天色,才道:“明兒個日落前就能到。”
不多時,她又陷進夢裏,迷迷糊糊間總聽見斷斷續續的歌聲,那聲音輕飄飄地浮在頭頂,似有若無: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依稀還有人影閃動,素衣女子笑靨如花,從眼前一晃而過,還喚了一聲:“荊郎!”那聲音就要真切的多了,甜甜膩膩的,聽著竟還有幾分耳熟。
“小姐,”易娘將她從夢境拉回現實,“前頭出事了。”
荊盈盈皺了皺眉:“怎麼了?”
“前麵好像躺了一個死人。”易娘有些忌諱。
荊盈盈一聽,眉頭皺得更深:“繞開便是。”
“橫躺在路中間呢。”侍衛聽後有些為難。
荊盈盈麵無表情掃過一幹侍衛:“那就拖開,還要我親自動手嗎!”
侍衛齊齊打了個寒顫,早聽說這嫡小姐是個難伺候的,果不其然,整日裏都是凶巴巴的,白瞎了這麼好看的一張臉。
侍衛領命退下,不到片刻,簾外傳來易娘的驚呼:“小姐,還有氣兒,是個活的!”
荊盈盈愣了片刻,便跳下馬車,惹得巧兒在身後驚呼:“小姐當心腳下!”
“讓我看看,”她走到易娘身前蹲下,撥開那人臉上淩亂的發絲,將手探到頸邊:“命還挺大。”
易娘忙忙將她向後拉:“小姐可要當心。”
“無礙,”她站起身來,“還剩一口氣罷了,已是無法動彈,將她送到我車上。”
“小姐,這…”追來的巧兒萬分為難的看向躺在地上的男子,“怕是不太好吧,雖說是救人,但未出閣的女子也不好與男子單獨相處吧。”
荊盈盈冷哼一聲,這丫頭肚子想什麼她還能不清楚,不就是害怕和嫌棄:“你什麼時候患了眼疾?人家一個大姑娘你也看不清,即便是個男子又如何?若是我今日將她扔在這裏,她便是必死無疑了,這和殺人又有什麼區別?再說,我和她單獨相處,你是想下車去走路嗎?還是你覺得,荊家的馬車裝不下你了?”
巧兒聽後麵上一陣紅一陣,沒曾想小姐竟會為了一個外人,當著大家的麵斥責她,一時間萬分難堪:“小姐,奴婢知錯了。”
易娘暗歎一口氣,那巧丫頭怎的這般蠢鈍,明曉得小姐心情不佳,還偏往上撞:“小姐,莫要再耽擱了。天色不早,我們得準備去客棧投宿了,這姑娘也要及時醫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