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天空中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飛機聲,東北鞍山北端老二道街鬧市區的街麵上,正在激烈討價還價的人群立馬亂作一團。
那五花八門的日用品、水果、蔬菜撒落滿地;嘈雜聲中雞、鴨與疲於奔命的人們混雜在一起,紛紛向藏身保命的地方逃去。
膽大的人從門縫裏向空中窺視著,隻見飛機的肚子底下突然掉出一串串黑彈彈來。
這些小東西起初隻有雞蛋般大小,可眨眼間竟變成藍球那麼大,接著猶如小三缸般大小徑直鑽進地裏。
霎那間山崩地裂一般轟……的一聲聲巨響後,地麵上升起了一朵朵十米多高的比碾盤還大一倍的磨菇團.不幸中的萬幸:這些炸彈沒有一顆落在鬧市區的人群中;沒有一顆落在住戶的房子上。
但有一顆卻落在了裴家菜園子平時不住人,隻是用來看菜或臨時存菜的一間土坯磊成的小房子門前。
這家當家的裴夢非由於飛機來得過於突然而沒有來得及找個安全的地方躲避,慌亂中鑽了進去,趴在牆角處緊閉著雙眼。
這樣他仍不放心便又嘟嘟嚷嚷地在那裏禱告著:“胡三太爺、胡三太奶:我的老保家仙呀,我初一、十五沒有一次不給你們上香(燒香)的,逢年還給你們供上豬頭、饅頭,你們可要保佑我躲過這次災難呀!你們可……”
然而那顆炸彈的勢不可擋的衝擊波,一下子把小房四周的土牆全部摧毀,幾秒前還完好的小房立馬化為土塊瓦礫一堆。
這無情的炸彈奪去了裴家頂梁柱的寶貴生命,裴家從此開始衰敗下去,此時正是上個世紀的一九三二年農曆七月十五那一天。
爆炸時,街坊一個叫張驢子的眼尖,眼瞅著裴家小房一股煙沒了。他尋思:這時裏麵如果有人可毀了!
過了一會兒外麵平靜了,他便跑了出來,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剛跑兩步,聽見裴家老太爺邊跑邊喊:“狗勝……狗勝啊!你在哪裏?飛機沒影啦,你快出來吧!”
裴老太爺見張驢子便立馬問道:“大侄子,你看見我家狗勝沒?”“沒看見呀,他不是在菜地裏幹活呢麼?”張驢子回答後便也和裴老爺子一齊朝菜地跑去。
菜地的每一個角落,包括糞坑裏他們都看了,而且還不停地呼喚著。後來張驢子說:“大叔,你家那間看菜地的小房被炸倒了,咱們到那裏看看?”
來到小房前,裴老爺子又急又累,已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了。這時住在他家小房最近的馬回子——馬老五的啞巴妻子嘴裏啊……啊直叫喚,手指著小房過來了。裴老爺子見此情形一切都明白了:兒子肯定是壓在下麵了。他兩眼一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夜幕很快落下,勞累、驚嚇一天的人們大都進入了夢鄉,然而裴家大院裏卻仍然是哭聲不斷。三間正房中間亦即廚房裏停著撒手人寰的亡人裴夢非;東屋坑頭上躺著幹哭無淚的鰥夫裴老太爺;西屋坑頭上躺著無淚無聲呆若木雞的亡人之妻;隻有三個孩子一陣陣地哭喊著:“爹呀、媽呀”,其間還夾雜著笑聲……
裴家遭此塌天橫禍,真是慘不忍睹,路人看後也陪著流出不少眼淚。“九一八”蘆溝橋事變後,日本侵略者的鐵蹄踏平了東三省,裴家從此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他們昔日的美夢,一夜之間被擊得粉碎。裴老太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隻能對天長歎:“命運啊,太不公平啦!”
他三十多歲時家境貧寒,妻子患病無錢醫治,便早早命赴黃泉。他為了不讓獨苗狗勝免受繼母之氣,不管別人怎麼勸解,謝絕了一個又一個媒妁的好意,一直鰥居,就是不再續弦。他咬著牙,即當爹又當媽,終於將嗷嗷待哺的兒子屎一把、尿一把地拉扯長大,並給他娶上了媳婦又生了兩個孫子和一個孫女。
他的兒子狗勝不負父望,是把過日子的好手。他不僅把菜田精耕細作,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且還無師自悟成木匠,閑時自己動手省下諾大開支蓋起磚土混合瓦房十五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