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sh果果 - 驗生石
一、夜娘
我從朝霧山上下來,手裡端著木盆,草上的白霜沾濕我的鞋襪和裙擺。遠山淡如水墨仙境,雲霞氳氤,我駐足觀望了片刻,發現就是這樣的美景仍是抵不上杜仲筆下所描畫的十分之一。
順著溪流回到白竹林,大老遠看去,像剛下過一場小雪。太陽這時剛露頭,竹葉上的露水滴落在我發上,一陣涼意順著頭頂直灌到腳心。我行得慢,但是洗了一早上衣服,走起路來大氣也不喘,我稍感欣慰。
竹林中風大,我本來係了繩子專門晾曬衣服。可是宇文浩來時訓斥了我一頓,說讓別的人來看見成什麼體統。於是我便砍了兩根白竹立在院中,用來繫繩子。反正我來時,院裡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以前那些梨樹小棗樹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我抖平了衣裳掛起來,很簡單的白衫,樸素而單薄,我洗的時候總是很小心,生怕一個大力便把它弄破了。杜仲總共沒幾件衣裳,平日裏就兩件很舊的替換著穿,他自己不留意別人也不留意,還是我來時看不過去,又給他做了幾件。因為依舊是白的,估計他也沒發現和以前自己穿的有什麼不同。
晾完衣服我又開始打掃院子,收拾屋子。整理杜仲的書房,看見他桌上放了副畫,墨跡未乾,估計是剛畫好的。上麵寥寥數筆,大麵積留白,隻有一葉扁舟卻意境悠然。
我冷笑一聲,出了房門,又去後山洞中接了壺水,杜仲愛喝那裡清泉煮的茶。
提著壺往漫花亭走,瀑布的轟隆聲越來越近。通常這時候杜仲都在瀑布旁凸起的巨石上靜坐,二十多年風雨不改。
我在亭中幫他沏茶,小爐上的水沸騰翻滾著。杜仲的背影就在不遠處,穩如泰山,飄然若仙。過去我在這亭中經常撐著下巴看幾個時辰都不會膩,如今卻不敢多望一眼。
看看日頭,估計他快起身了,我便往回走。來了白竹林已三月有餘,但因為我對他作息瞭如指掌懂得迴避,所以並未和他直接打什麼照麵。的
回去路上碰上燕商,仍是一副病怏怏有氣無力的樣子,縱然相貌再清秀,也像半焉的花,讓人看了心頭不爽利。我很想叫他鼓起精神來,卻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夜娘,師父最近怎麼樣了?”他問我,眼睛卻不看我,目光盯著別處。
他是杜仲的二弟子,宇文浩是大弟子。我已經習慣杜仲的淡漠,宇文浩的高傲了,但燕商的禮貌和溫和卻總是讓我不適應。他不敢看我我知道是因為朝霧山的清規戒律,和他本身性格的羞澀,再則是因為我臉上的疤痕。他或許覺得無禮吧,卻不知道越是這樣的人越怕別人閃躲的目光,反而願意被人當作普通人。
我比劃著手語,告訴他杜仲最近挺好的。
燕商點點頭,繼續往漫花亭走,應該是有什麼事要匯報。
杜仲是朝霧山的掌門,世人號稱水劍仙。因為有他,朝霧山得以和蜀山齊名。不過這些年,倒也不怎麼理事了,全都交給了燕商和幾大長老。
而我,夜娘,隻不過一個伺候他衣食住行的下人罷了,連門中弟子都算不上。
三個月前被燕商從廚房調到了杜仲清修的白竹林,隻因為派中大典時,杜仲和弟子列席,居然盛了我煮的半碗粥喝。傳言杜仲已經從五年前基本上就不吃東西了,偶爾隻吃點水果。雖是修道之人,卻終究不是仙,杜仲也沒有辟穀,隻是吃不下飯。急壞了這個孝順的二徒兒,四方的名廚都請了個遍。的 我來白竹林時,原本還有個下人伺候杜仲,後來被我使壞驅離了白竹林,重新回派裡做了雜役。我便除了做飯,將她掃地洗衣的活也一併攬下來了。 回到房中,我坐在銅鏡前打量臉上那道疤。從顴骨到耳根,細細的,其實並沒有多猙獰,隻是我總是用額發將另半張完好的臉遮住,露出有疤痕的臉。常人便忍不住會用想像力將另一半寧肯遮住的臉的恐怖程度在腦海中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