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立風是個會看臉色的,他笑著說:“霍兄,您先歇著。我出去看看若雲。”
霍玄頷首,將手中的茶盞放下。
等到羅立風出去了,霍玄闔了一下眼,然後雙手搭在桌沿,將方桌朝前推去。船艙裏的木桌本就不重,可輕易推動。
方桌四麵垂下來的綢布劃過肖折釉的頭,她慌忙將頭頂的綢布掀開,對上霍玄的眼睛。
這人分明是早就知道她藏在下麵!
肖折釉輕咳了一聲,想要端端正正地站起來。然而她在逼仄的桌子下蹲了太久,雙腿已經麻了,猛地站起來,小身子站不穩,晃了一下。她向後退了兩步,倚著方桌,才勉強站好。
“將軍,您帶兵打仗那麼多年不就是希望天下太平國泰民安嗎?難道您真的忍心坐視不管?這些紈絝子弟仗著家世背景草菅人命何嚐不是糟蹋軍中子弟用熱血換回的太平?是,朝中文武百官各司其職,您的確沒有義務插手此事,可是今日既然遇見了,您真的要袖手旁觀,殺人就要償命,難道您要任由那樣無恥的人在您離開南廣州後,繼續為非作歹殘害大盛的子民嗎?”
霍玄一直看著肖折釉的眼睛,認真聽著她說話,等到她一口氣說完,他平靜的墨眸中才起了淡淡的一層波瀾。
他問:“你真的八歲?”
肖折釉驚了。
她驚的不是霍玄認為她不像個八歲的孩子。她不是戲子,不能把小孩子扮得惟妙惟肖。她自小就時常被鄰裏之間茶餘飯後談論,知道她的人都覺得她性子沉穩得不符合年紀。
她驚的是霍玄怎麼知道她八歲?
她的驚愕盡數浮現眼中。
霍玄收回目光,慢慢轉動著指上的扳指,道:“把你弟弟帶下來。”
“為什麼?”肖折釉不假思索地反問。
霍玄沒有再回答她了。
肖折釉立在原地好一會兒,她仔細瞅著霍玄的眼睛,可她實在是什麼都看不出來。猶豫過後,她還是轉身上樓。
霍玄的目光落在她挺直的脊背上。
很快,肖折釉就牽著陶陶下來了。她鬧不懂霍玄的用意,牽著陶陶的手一直沒鬆開。
霍玄打量了一下陶陶,問:“叫什麼名字?”
陶陶有些畏懼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怯生生地抬頭去看姐姐。肖折釉衝他點了一下頭,他才重新看向霍玄,小聲說:“我、我叫……叫肖、肖文陶!”
霍玄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
“可念過書?”
“姐、姐……教、教過一些……”陶陶顯得十分局促不安。別說是個四歲的孩子,就算是成年人也受不住霍玄的問話。
霍玄慢慢收回目光,將目光隨意擲到一處,陷入沉思。
他不說話,肖折釉和陶陶也沒說話,都望著他。
許久,霍玄才隨意一揮手。
肖折釉看懂了,霍玄這是在打發她!
肖折釉抱起陶陶,轉身就往樓上走,木樓梯被她踩得“蹬蹬蹬”響。她的兩腮也鼓起來,氣呼呼的。
這個霍玄官做得越大架子越大!
不僅這種案子不歸霍玄管,其實為行宮選址這種事也不該他做。他是實在不想留在府裏聽老太太嘮叨,才時常主動請一些四處走動的差事。然而總不能這麼一直躲下去,看來,他是該考慮過嗣之事了。
霍玄正考慮過嗣之事,隻聽樓梯被踩得砰砰響,他抬眸,就看見肖折釉冷著一張小臉跑到他麵前。
他坐著,她站著,然而她還是要仰著一張小臉望向霍玄,問:“你到底管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