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折釉低著頭,臉上火辣辣的。被人同情可憐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當侍女將包好的糕點送過來的時候,她多想拒絕。可是瞧見陶陶渴望的眼神,她還是垂著眼睛,局促地小聲說:“多謝夫人。”
畫舫靠近岸邊,肖折釉牽著陶陶下了船,逃一般地離開。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陶陶使勁兒拽著她的袖子,一連喊了她好幾聲。
“怎麼了,陶陶?”肖折釉這才停下腳步。
見陶陶大口喘著氣,肖折釉一怔,略歉意地蹲在他麵前,輕輕拍著他的後背,說:“是姐姐走太急累著陶陶了……”
陶陶使勁兒搖了搖頭,結結巴巴地說:“姐、姐!是……是不是我、我想……想要糕點,你、你生、生氣了?我、我不……不、不要了!”
“沒有,沒有!姐姐沒生氣……”肖折釉把陶陶摟在懷裏,“姐姐以後會給陶陶買好多糕點,陶陶想吃什麼都有。縷金龍鳳蟹、縷子膾、赤明香、玲瓏牡丹鮓、單籠金乳酥、玉尖麵、十遠羮……”
陶陶撓了撓頭,姐姐說的東西都是什麼?他怎麼一樣也沒聽說過?
肖折釉抬起頭,又看了一眼畫舫。畫舫已經走遠,雕欄內的椅子空著,霍玄已經不在那兒了。
她是肖折釉,不再是那個六公主了。霍玄,隻是個陌生人了。
“走,咱們回家!”她擺出笑臉,牽著陶陶往家裏走。
“好!”陶陶也咧著嘴一起笑。
若肖折釉沒有那麼慌亂,再仔細一點,定能看見畫舫簷下掛著的羊角燈上寫的是“羅”,並不是“霍”。
畫舫裏麵比外麵瞧著更要富麗堂皇,一幹小物無一不精致。一層的船艙裏擺了一張方桌,上麵放著精致的早膳。
霍玄側著身自坐一麵,他長臂隨意搭在長椅的椅背上,從闌檻鉤窗望向河岸的拂柳。在他對麵坐著一位十分俊俏的公子哥兒。他是南廣州知州羅閔江之子,名羅立風。
先前那位嬌美的年輕婦人名蘇若雲,她從外麵進來,在她身後跟著兩個侍女,侍女將最後兩道膳食仔細擺上。
這畫舫一清早就出發了,幾人臨行前都未用過早膳,準備在船上吃。用早膳的時辰也比往常晚了些。
待兩個侍女轉身出去了,蘇若雲才在羅立風身邊坐下。她剛一坐下,身側的羅立風立刻湊過來,在她嘴角啄了一口。
蘇若雲震驚地抬頭去看對麵的霍玄。霍玄此時正望著窗外,並沒有瞧見這一幕。她悄悄鬆了口氣,可心裏真是又氣又惱又羞。小巧的繡花鞋從水紅千褶裙底探出來,使勁兒踩了羅立風一腳。
羅立風一臉春風得意。
霍玄轉過身來,目不斜視地端起桌上的定瓷茶碗。
羅立風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道:“霍兄,這南青鎮的景兒不錯吧?”
“尚可。”
霍玄話不多,更是極少誇讚。尚可兩個字已經代表他對這裏十分滿意了。
“我就說這兒一定合適!等會兒下了船轉轉,霍兄一定更滿意!”羅立風一邊說著,一邊端起酒壺,作勢要給霍玄斟酒。
霍玄略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動作,道:“服喪之中,不沾酒肉。”
“嗨,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我的錯!”羅立風一臉懊惱,他立刻把霍玄麵前的酒樽移走,甚至連同酒壺和自己的酒樽也收到一旁。
“不必如此,你隨意。”霍玄拿起銀箸,吃起擺在他麵前的素菜。
蘇若雲有些驚訝地抬頭看了霍玄一眼。
難道傳言是真的?
相傳當年霍玄妻子死後不過三個月,媒人就踏破了霍府的門檻,皇城裏不知多少權貴之女想要替補上將軍夫人的位置。
霍老夫人不敢擅自做主,隻能笑著敷衍。媒人們竟想出在皇宮門口堵霍玄下朝的法子,甚至霍玄的轎子也會半路被媒人攔下來。
就連定元帝也暗示了宮中公主有委身的意思。
誰也沒想到霍玄竟是放出話,要為妻子守喪十年。
古往今來,還沒聽說哪個男人會為妻子守喪的,更何況是十年!誰都以為這隻是霍玄應付媒人的借口,可是這一眨眼八年過去了……
蘇若雲七八歲的時候曾見過一次那位六公主,見過很多皇城貴女的她,第一次明白什麼是驚豔之姿。
那樣的美貌是沒有哪個男人能抗拒的吧?
可是……
她已經死了啊!死了八年了啊!
真的會有一個男人為了妻子守喪十年?蘇若雲又悄悄抬眸看了一眼霍玄。她才不相信呢,其中必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