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1 / 1)

季繁還是那個季繁,可季卻不是從前的那個紀了。

想著想著,季繁哀哀歎了口氣。

窗外陽光明媚,幾隻黃鸝鶯鶯叫著。

季繁不知道自己是否倒黴,可她覺得那個真的叫季繁的小姑娘才是真倒黴,不過是悶頭睡了一覺,醒來皮子瞧著還是那個總角的丫頭,芯子卻從季家女郎變成了前朝平昭王府的繼承人,豐亭公主紀繁。

紀家的那個紀繁生前可不是個省油的燈,章台走馬,鬥蛐遛鳥,甚至攪和著整個上京城都不得安寧。然而好事壞事都做盡的人,突然溺死在護城河裏。想到這個季繁就恨的牙癢癢,整個上京,誰不知道她豐亭公主詩文騎射無一不精卻五行犯水,幼年曾落了太液池,自此見著水就繞道走。一個根本不會去水邊的人溺死,季繁想,等她回去定將那人的皮剝了繃扇子,再用他的骨頭熬油。可等她再睜眼,卻早已經改朝換代,大陳不在,親人朋友不在,就連仇人也不用見麵了。

季繁睡得迷迷糊糊,聽窗外的小丫頭們嚼舌。

“六太太命真好,女郎都這樣了,六爺也不曾納妾。”

“可是隻有女郎一個,命又怎麼算好!”

季繁聽了心裏嘀咕,前世她娘平昭王紀殷不也隻有她一個女兒嗎?照樣是全大陳最尊貴的女子,聖上也不敢隨意駁了她娘的意思。

她實在忍不住,翻了個身,昏昏沉沉地道:“來人,水。”

她剛到這個家的時候就叫季繁的親爹季六老爺叫了好幾個大夫來,一頓藥灌下去,她現在時而清醒時而昏睡,但比起剛來時那魂體分離的感覺要好得多。

門外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兩個看門的丫鬟手忙腳亂地進來,一個笨手笨腳地去摸桌幾上地茶壺,一個去報信喊著:“女郎醒了,女郎醒了。”

季繁被吵得耳鳴,加之這身子骨病孱,隻覺得天靈蓋鋥鋥地響。

沒等丫鬟把季六爺叫來,她被灌了兩口冷水,又昏睡過去。

等她再醒過來,已經華燈初上,她的頭頂放著金色的綃紗帳子,燈火點的通亮,這樣的人家,非富即貴。

“溫娘,穠華醒了。”

聲音醇厚幹淨。

季繁努力睜著眼去看帳子外麵的人,隱隱約約,是對夫妻。

她曲了曲手指,顫顫巍巍掀開帳子,露出一張消瘦的臉頰。

那對夫婦立刻圍上來,眼淚就從他們的眼眶中氤氳開。

“穠華,認得爹嗎?”

季繁驀然了片刻,然後木木地微微點了下頭。

雖然明白自己曾經已經死了,現在活著地是季繁,是幾百年後地季繁,是敖鹿郡季家的幺女季繁,但她還是覺得無法接受,以後,她就是季繁了嗎?忘掉前陳,忘掉平昭王府,忘掉她的娘親平昭王。

那男子推了推身邊的少婦,努了努嘴,“溫娘,去看看穠華。”

這已經是季繁第二次聽見‘溫娘’這個稱呼了,她努力地想去將眼皮掀起來瞧一眼,是個圓臉少婦,瞧著隻二十出頭。

那婦人遲疑了一下,神色複雜地看了季繁一眼,嘴巴緊抿。

電光火石之間,季繁猛然猜到了眼前地婦人是誰。

她別別扭扭,一句“阿娘”就卡在了喉嚨裏。

溫娘顯見得就是季繁的親娘,可是她紀繁的娘是大陳的平昭王紀殷,這句娘就怎麼都叫不出來。

“大人,”

她幹巴巴地喊了一聲。

季六爺立刻高興起來,連聲應是,親自攜了季繁起身,還憐愛地摸了摸女兒早就壓得不成樣子的丫髻。

溫娘始終沒有上前來看一眼,待季六爺交代了幾句,不知道是喜極而泣還是樂極生悲什麼的,總之是泣不能聲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