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夏天的雨水格外多。
像是天空那頭的蓄水池滿的溢了出來。
備好的陽光在這個濕答答的七月隻偷偷跑出來了零星半點。
八歲的歐陽萊最討厭的就是這樣子冗長、沒完沒了的下雨天。
歐陽萊從小就長得比其他小孩瘦小,但好在一雙精巧的眼睛遺傳了漂亮的媽媽,總是能給瘦削的身形加上幾分。
歐陽萊背著書包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後座上,心裏念叨著一會兒回家做完作業想要看動物世界。
於是用糯糯地奶音問道:“媽媽,爸爸下班會回來嗎?”
媽媽蹬著自行車的步子減緩了一些:“爸爸有事,不回來。”
這已經是爸爸沒有回家的第十五天。
歐陽萊有些興趣索然:“爸爸不在家的話,一個人看動物世界也沒有什麼意思啦……”
媽媽的聲音傳來:“萊萊想爸爸了?”
歐陽萊噘著嘴低頭,用鼻子發出了更加濃醇的一聲奶音“嗯”。
媽媽忽然轉了方向,母女二人在雨衣的包裹下向城市的另一頭駛去。
兩旁的磚瓦灰樓被雨水衝刷的霧氣重重,兩旁的行道樹也是一副歪歪斜斜,營養不良的樣子。
歐陽萊緊緊地抓住媽媽的衣服,生怕坐自行車跌落下去,那樣一定很疼。
媽媽騎了好久好久的車,終於在小歐陽萊將要睡著之前到了地方。
原來媽媽帶她來到了爸爸的工作單位,媽媽將他抱了起來,一同躲在門衛房裏等爸爸出來。
又是一陣子漫長的等待,小歐陽萊趴在媽媽的後背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媽媽的頭發。
過了一會兒,終於聽見爸爸的聲音。
他叫著:“萊萊.”
小歐陽萊從媽媽臂彎掙脫,張開雙臂朝爸爸奔去。
男人將小女孩抱了起來,笑容真切卻有些不自然,看向還在雨棚下一動不動的年輕女子,說道:“亞芹,你們怎麼來了?”
女人麵色就像頭頂的天氣,霧氣蒙蒙,也像森林裏的沼澤找不著燈火。
她說:“孩子想你了,你也不說回家看看孩子。”
男人解釋道:“最近廠子改製很多事情要忙,理解一下。”
女人聽完這句話就像被激怒的刺蝟,抖了抖混身藏不住的尖刃:“歐陽離,能不能不要再騙我了?咱們這地方就這麼大,一丁點兒風吹草動人人皆知,你這麼多天不回家到底是因為什麼你知我知人人皆知!”
女人的聲音有些刺耳,門衛大爺將小窗戶趕忙關上。
男人將孩子放下,走近她,壓低聲音訓斥道:“這裏是辦公的地方!你分一分場合好不好?”
女人哭了出來:“場合?現在知道讓我分場合了?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還有妻兒在家裏,家裏燈泡壞了我怎麼換?地板滲水了我找誰來修?歐陽離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我的男人,萊萊的父親?”
男人皺眉:“燈泡壞了鄰居小李不是回修嗎?地板滲水了你跟我說我也沒辦法啊?”
女人的腦子就像被人打了一重錘,嗡嗡地全是回音。
她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心早就不在了,死了就該放手了。
她將咽在肚子裏的話全部拎到唇上,再也不去顧忌他的麵子,他的形象,他的自尊。
顧忌了這麼多年,顧忌夠了。
於是將身上的尖刃一根一根地拔下來,用最大的力氣全部扔出去。
她說:“你在外麵有人了,是吧?”
男人一改方才無所謂的態度,正經神色道:“亞琴,你怎麼開始胡說八道了?”
女人怒不可遏地回道:“胡說八道?好啊!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胡珊!是叫胡珊吧!你上司的侄女!想要攀龍附鳳想瘋了吧你歐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