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一個G市慣常的陰天。白曄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呆,才從床上爬起來,去學校找喬若葉。 今天有自習課,白曄準備在那個時候找她談談。他知道幾乎每節自習課時喬若葉都要出去,但應該不一定每一次都是去找高霖。她可能傾向於多多獨處。 等到自習課上一節課下課,老師剛走出去,白曄就看到喬若葉站起了身。白曄也跟隨著站起了身,他準備悄悄跟過去,卻被宋昀奕叫住了。 “你要去哪?”宋昀奕問道。 “……去上廁所。”白曄答道,他略皺起眉,提防宋昀奕說出“我也要去”之類的話。 然而這家夥什麼都沒說,隻是點點頭。白曄遂不再管他,直接跟了上去。 此時喬若葉已經下了一樓,白曄看到她的身影後也不再著急,而是跟在她身後慢慢走,以避免引起其他人不必要的注意。 等出了教學樓,喬若葉並沒有往辦公樓的方向走,而是直接向後山走去。 她走得非常慢,有那麼一刻白曄以為她注意到了自己,但是她隻是微頓腳步,然後繼續向前走。 一直到後山前的門,喬若葉才突然站住了,她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看向白曄:“你到底想做什麼?” 白曄道:“我其實——” 她皺起眉,打斷他道:“如果你說你是跟誰有什麼特殊關係的話,我可不——” “不是。”對於她這樣的反應,白曄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你現在所處的困境,我跟著你,是想要幫助你。” “你知道我現在所處的困境?”喬若葉上下打量著他,顯然並不相信。 白曄想了想道:“那你要怎麼才能夠相信我?” 喬若葉沉吟幾分鍾,才道:“你是怎麼知道關於我的事的,以及你打算做什麼?” 白曄看了看四周,見周圍還有不少學生走動,道:“這裏不是個說話的地方,我記得竹林裏有石桌凳,我們可以到那裏去談。” 喬若葉皺眉:“我怎麼不知道你是別人特意派來的?”她防備心很重,想可能來曾經是被高霖騙過一回,因此才這樣戒備。 “因為那件事是你自己告訴我的。”白曄道,他頓了頓,“雖然那是另一個你。不過我覺得你和那個她沒有多大區別。” “另一個我?”喬若葉兩手抱在胸前,冷冷注視著白曄,“你現在不僅僅是可疑,還像個神經病。” 白曄不由苦笑:“請你相信我,我說的話都是真的。”他沉默一瞬,“但是因為某些原因,我不能告訴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覺得我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隻要是我能做到的。” 喬若葉觀察他半晌,這時上課鈴聲響起,學生們開始往教學樓趕,喬若葉掃了幾眼,轉身走到一棵樹下撿起了一把不知道被誰扔在那的掃帚:“這裏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走前頭,我們到你說的那個石桌凳那去。” 白曄點點頭,很自然地越過她往竹林裏走去。天空陰沉如水,是否下雨仍是未知數,白曄不由有些後悔沒有帶傘,他自己是無所謂,隻是不想叫喬若葉淋雨。 他走在前頭,待進入竹林後才開口道:“我知道你和高霖的關係。” 身後的喬若葉沒有說話,甚至是走路的腳步也非常穩健,並不驚慌。 “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我知道你不甘於一直被他擺布,對不對?”他繼續問道。 喬若葉卻不答話,他不由回頭看一眼,卻看到喬若葉冰冷的眼神,她冷冷道:“你繼續往前走,不要轉過身來。不然你後腦勺要遭殃。” 白曄應一聲,轉回去繼續往前走,道:“我來找你,其實是希望能夠幫到你的。”他說著拍一拍口袋裏的手機,“班群裏有議論你和高霖的事的人,我想你應該看到了吧?” 喬若葉似乎應了一聲,但是白曄沒有聽真切,但是他不在意,繼續道:“而且你肯定不想看到他們一直這樣在群裏編排你吧?” 喬若葉似乎因他的話而笑了一下,但是仍不開口。白曄不知道她的笑到底具何種意味,隻有沉默。 他們很快走到那個石桌凳旁,白曄走過去,率先在缺角的那一邊坐下,他本來是想替她擦一擦這石桌和凳子,但是又怕喬若葉會對此感到不爽,甚至懷疑他在耍什麼手段,隻好作罷。 喬若葉手裏仍拿著那個滑稽的掃帚,她坐到白曄對麵的那個石凳上,掃帚就放在她麵前,倚在桌邊上,她一伸手就能夠到。白曄知道她這麼做也是為了防著自己,雖然他不覺得一個破掃帚能對自己做什麼。 “我希望你能夠相信我。”白曄道,“騙你對於我來說並沒有任何好處。而且你也知道,我跟高霖沒有任何關係,平常碰到甚至不會和他打招呼。” “然而還有明麵上跟高霖沒有關係,私底下卻幫他做了不少醃臢事的人。”喬若葉答道,“你這個理由不夠充分。” “但那些人,在明麵上肯定是維持和高霖不鹹不淡的關係,而不是我這樣,完全沒有交集的。”白曄道,“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說,我願意幫你送他去死。” 這句話終於令她觸動,喬若葉有一陣沒有說話,她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眼裏似有微光閃爍。她眨了眨眼,道:“是嗎?” “高霖手上肯定沾了不少血了,對嗎?”白曄道,“甚至有些在你之前就有,對不對?” 喬若葉沒有說話。但白曄看得出她在猶豫。他不著急,隻是繼續道:“我知道這種事是非常痛苦的,而且高霖早就該死,而你還隻是個十六歲的女孩。我不覺得該你去做這件事。” 喬若葉道:“你可能忘了你和我是一個年級。” 白曄笑笑,沒有反駁她。 “那你打算做什麼呢?大搖大擺地走進高霖的辦公室然後殺掉他嗎?”喬若葉問道。 白曄搖搖頭:“肯定要趁他不注意。但是這些你就不必操心了。” 喬若葉沉默一陣,她看著白曄,纖細的手指扣在石桌麵上,因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她低聲道:“白曄,我可以相信你嗎?” 白曄沉默地點點頭。 “我曾經很喜歡拖到天黑的時候才回家。”喬若葉道,“我父母隻要同時在家,沒有一刻是消停的。在學校能讓我好受很多。我的家都是烏煙瘴氣的。” 白曄沉默地聽著,他知道這是喬若葉終於信他了,而且也準備將她所知道的告訴他。 “後來——我記得那時你還沒有轉學到我們班——有一天我值日,那天的最後一節課是化學課,我們班的老師請假了,於是高霖來代課。他將他的化學教案落在了講台的桌上,我去打水時遇到了他,他讓我幫他拿來給他。 “那個時候我還是個非常膚淺,期望得到老師和同學的關注的人,當然我現在也沒比以前好到哪去,可能還更糟了。我期望得到他的表揚,所以我去了。那個時候已經非常晚了,我到的時候辦公室裏隻有他一個人,我進去後他給了我一杯水,在我喝的時候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從那天起,我就感覺我仿佛已經死掉了。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像行屍走肉,但是我不甘心,我不想在他還沒有下地獄之前,就先死掉。我曾經嚐試過,但是都失敗了。他手上有我的錄像,我沒有辦法,總是畏首畏尾,生怕被放出去。於是成了現在這樣。”喬若葉聳聳肩,她似在苦笑,眼睛卻是幹澀的,沒有淚水,情緒亦相當平靜。 “你之前說到班裏編排我的事,對吧?”她繼續道,“我知道這些。我還知道都是誰在說話。” 這是白曄從未想過的,本來群裏都是些匿名的人,他隻知道張若蘭的匿名馬甲是江籬,卻從不知道另外幾個人都是誰。 “如果你說的是昨天下午那節自習課裏班群裏聊天的那些匿名的人的話——我就是‘風裏來’。”喬若葉臉上非常平靜,平靜到甚至令白曄感到很不對勁,她默然地看一眼白曄的臉,繼續道,“很奇怪對不對?為什麼我會在班裏帶頭說自己的事,而且還用那樣的語氣?” 白曄抿起嘴唇,沒有說話。 “因為我想讓別人注意到這件事。”喬若葉道,“哪怕我最後會因此死掉,但是我希望有人能夠發現高霖做的所有事情,我希望不管是誰,隻要能夠發現這件事。到時,我就解脫了。”她說到這裏時,突然笑了笑,仿佛已經看到那一天似的,眼裏有了些微期冀,“我還知道其他一些人的匿名。張若蘭是‘江籬’,徐峰是‘雪上飄’。我知道。”她聲音低了下去,似乎因為提到這兩人,情緒再次變得低落。 白曄道:“但是他們沒有如你所願,把那些信息化作有用的東西?” 喬若葉點點頭,但是對於這兩人,她並不多做評價,而是轉移了話題:“高霖確實殺了很多人。就我目前知道的,就有快十個。有些是已經畢業的學姐,有些是比我要小一點的,初中生。他們在家裏都是不受重視的,說直白點,就是沒有人管他們死活的那種。” 白曄沒有說話。 “我也殺了其中幾個。”喬若葉垂下眼眸,“那時為了獲得高霖的信任,活下去,我這麼做了。我不想為自己辯解,這就是事實——我為了能夠活命,殺掉了三個無辜的女生。我現在每天閉上眼,都能夠看到她們的臉出現在我眼前,帶著血,輪流出現在我眼前,每天。” 白曄早猜到可能會有這種情況,但沒想到真的如此,他不認為喬若葉是完全無辜的,但也無法開口指責,一時也隻有沉默。 “現在高霖對我算比較信任,他有時會叫我幫他‘物色’人選,有時會叫我幫他處理屍體。胡晴和他也有關係。”喬若葉道,“但我不認為她可以作為盟友,她更多的可能是站在高霖那邊。” 風颯颯吹過,竹葉發出嘩啦的聲音,白曄沉默著,聽她繼續說下去。 “而且,我感覺高霖現在更傾向於胡晴了。”喬若葉道,“他沒有以前那麼信任我了。胡晴一直懷疑我有反心。對了,還有一點。”她抬眼看向白曄,直勾勾地,眼裏沒有生氣。 “什麼?”饒是白曄,被她這樣盯著,也不由挺直了腰杆。 “宋昀奕被盯上了。”喬若葉道。 “——什麼?”白曄一愣。 “宋昀奕轉學來時就被高霖盯上了,他是高霖比較感興趣的那一款。”她說著,歎一口氣,“我其實……我其實還蠻希望是他……” 那一刹那白曄的頭腦一片空白,他沉默良久,才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重要的訊息。”他站起了身,喬若葉的手飛速握住掃帚,死死盯住他。 “我走了。”白曄道,他心裏沉悶,也難說出什麼安慰的話,“你保護好自己。高霖的事,別再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