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新來的。” 正是下課時間,教室裏同學大多三兩聚在一起談笑,有些則趴在桌上睡覺,或是在桌鬥裏偷偷看不被允許的課外小說。作為剛轉校的新同學,宋昀奕此時正被幾個好奇的同學圍著問話,肩膀突然被重重拍了下,是剛剛還趴在一邊呼呼大睡的同桌,他頭發剪很短,露出飽滿的額頭,臉龐與同齡人相比更為英挺銳氣,臉上神情卻比窗外密布陰雲的天空更陰沉,明明是他主動叫的宋昀奕,表情卻是萬分的不情願。 “你好,我叫宋昀奕。”宋昀奕朝他笑,同時肩膀往下一撤,令對方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脫離開來。那幾個同學見此情景,卻是悄沒聲息地散開了。 “我知道你叫什麼。”新同桌嘟囔道。他動作粗魯地揉一揉自己的後頸,左右一擺腦袋,頸部的骨骼發出喀嚓聲響,他見宋昀奕仍盯著自己,不慌不忙地停下動作,道:“我叫白曄,下午放學,你到後山的竹林裏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宋昀奕看了對方一會,心裏在奇怪這樣中二的話對方居然也說得出口,但白曄已經重新趴了下去,沒有再理會他的意思,他本也不是會為難人的性格,也隻好先作罷。 天色依舊陰沉,偶有細細雨點滴下,白曄走到學校鮮有人來的後山竹林,看到了正背對著他的宋昀奕。 其實今天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對方,——像今天這樣的見麵,已經發生過無數次,宋昀奕的出現於他而言是災禍的根源,或者說,宋昀奕的死,是這個世界輪回的一個界點。 “喂。”白曄在距離宋昀奕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晚風穿梭在挺直的竹子間,引得竹葉顫抖,颯颯作響。 宋昀奕回過身來,疑惑地看著白曄。 如今的白曄,最恨他這樣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懵懂表情,於是他說: “——你很快就會死掉的,宋昀奕。” 這話說出來的那一刹那,是解脫的甚至帶有惡意的快慰,他為這一瞬,微微笑了笑。 “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宋昀奕臉上表情終於陰沉下來,“我不知道我哪裏惹到你了,還是這個學校本身就存在著所謂霸淩?” “你不相信?”一片葉尾枯黃卷起的竹葉飄落到白曄肩上,他懶洋洋地抬手將那片葉輕輕拂下去,“明天上午第二節課課間,會有一個紅色水桶從五樓掉下去,砸到正要去辦公樓找老師的喬若葉;下午第一節課時,那個叫徐峰的人會來找你,約你去打籃球;傍晚放學時,你回家的路上會發生一起車禍,被撞車輛裏的小孩手裏玩著的陀螺會滾到你的左腳邊,令你的鞋子沾上血跡。”白曄盯著宋昀奕臉上仿佛在看神經病般的表情,無所謂道:“我是否在胡說,你明天不就知道了?”他轉過身,將書包往肩上一甩,“明天見,——哦!對了,以防你今晚睡不著覺,我先跟你說一聲,”他瞥一眼呆立在原地的宋昀奕,“你明天不會死。但之後我就無法保證了。” 宋昀奕沒有立刻離開,他稍稍回想,才記起喬若葉是誰——坐在他旁邊一組的那個女生。他才剛轉過來,對這個女生的第一印象也僅止於活潑。至於徐峰,他今天在班裏倒是聽到好幾個同學叫這個人,但一時無法想起那是誰。 風再次吹過,帶著潮濕泥土的氣味,雨愈發下大,宋昀奕佇立良久,終於展開了傘。 宋昀奕回到家時,母親已經在廚房做飯了,他聽著菜刀剁在砧板上的聲音,慢慢在沙發上坐下。 這是他跟隨工作調動的母親搬到這座城市來的第一周,從一個常年陽光燦爛的地方來到一個潮濕多雨的城市,現在已經逐漸步入夏季,卻不見天氣有多炎熱,風拂在人皮膚上更多是涼意,讓他錯覺自己來到的並非是一個南方城市。家裏東西還沒有來得及整理好,牆邊堆著好幾個紙箱,他的房間裏也亂七八糟的,幸好住所還算寬敞,還不至於顯得陰暗逼仄。 “啊,昀奕,你回來了?”母親走到外麵來,看到呆坐在沙發上宋昀奕,“今天作業多嗎?” “還好。”宋昀奕說。 “那就先把你的房間整理一下吧。”母親說著看一眼牆上的鍾,“還有半小時開飯。” 宋昀奕應一聲,從地毯上拖起書包,腳步拖遝地往自己房間走去。白曄在說過那一番話後就自顧自離開了,他當時太過驚訝,在原地站著,直到細密雨絲越落越大,他才終於想起要回家。在遇到白曄之前,宋昀奕從未想過鬼神之說,今天驟然聽白曄說出那些話,第一反應是白曄在拿他逗悶子——但是白曄的神情卻不像是在開玩笑,他因此也對他說的話將信將疑起來,隻好暫且記下,想著明天看看這個神神道道的同桌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的,他隻有叫班主任幫他換座位了。 晚上吃飯時空氣很是沉悶,母親與父親的離婚令她遭受不小的打擊,又恰逢公司人事調動,母親升職到這邊,今天是難得的清閑,甚至有空做飯,但他知道母親雖然勉強維持一副平常模樣,其實心裏還是難抑悲傷的,母親很愛父親,可惜父親並沒有回應她那樣的愛。 為了避免氣氛過於沉悶,宋昀奕打開電視,恰好正在播放當地新聞,記者正神情嚴峻地站在一片被警戒線隔開的空地前,宋昀奕微微側臉仔細去聽,發現是關於近期發生在本市的連環殺人案件,截止目前仍毫無有關嫌疑人的任何線索,知道的消息隻有作案凶手的犯案時間在夜間七點至淩晨三點間,而作案工具,警方猜測為砍刀。 宋昀奕看了眼母親,母親卻隻是低頭吃飯,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當晚的雨下得又急又猛,宋昀奕躺在床上,在黑暗裏聽著豆大雨點劈裏啪啦打在窗玻璃上,輾轉難眠。